本文為第三集(完結篇),第一集請見此,請讀完前二集再來看此完結篇。
註:上集和中集寫於2016年美國大選開票之前,下集(本文)則寫於開票之後。
瑪麗安離開她剛當選總統的弟弟的歡呼會場,搭著座車悄悄到了一哩外的另個會場。
此時,小女孩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其實是那個老女孩。
她眼淚已經噙在眼眶,攝影機沒拍到。她當然絕對不會讓攝影機拍到她這個表情的。
現在她已經失敗,是確定的事了。
原本她的故事是如此的被傳頌,如果她當選美國總統,將會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對母女總統,而且,她和她媽媽是站在不同邊的。
沒想到,今晚,她竟然落選。
瑪麗安還在車上,腦子閃過了一個畫面。
那是2016年。至少60年前。
2016年,同樣有一場選舉,同樣有一位女候選人,竟然意外落選,輸給一個男候選人。
男候選人,叫做川普。
而女候選人,叫做希拉蕊。
瑪麗安的媽媽在她和弟弟小時候,經常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那場2016年的選舉,所以她知道。
2016年,她媽媽還在學校念書,瑪麗安和她弟弟當然都還沒出生。
她媽媽說,當年,女候選人看起來幾乎一定會贏的,但民調忽略了男候選人後來居上的氣勢,最重要的是,民調一直暗藏誤差,沒有成功的讓男候選人的支持者「現身」在民調之中。
當天,男候選人贏了,贏得相當紮實。
跌破了所有眼鏡。
全美國也立刻陷入了百年罕見的一股悲傷之中,甚至有記者當著電視說,不知道怎麼對家裡兒女說明這件事……。
這些,都是瑪麗安後來在圖書館研究,所看到的資料。單單2016底的那兩個月,據說有高達百分之十的美國人口,因為輕重不一的憂鬱症,需要看病,也出現很多新單字,形容當時許多美國人的悲傷,譬如像是「川普恐懼症」、「川普創傷症後群」等等…。
數字顯示,這段時間,自殺率和謀殺率都大幅增高,法院審理的民事告訴案件,更是提升了超過10倍,感覺上,美國人不只在生氣,他們從他們的新總統學會一件事──不必再「溫良恭謙讓」,應該學學新總統,直率坦白,不爽,就直接說出來、直接攻擊。
瑪麗安記得,連她媽媽後來回憶,2016年與2017年那段時間,非常的「易怒」。
而且,非常的「敏感」。
比方說,她媽媽提到,她開始對一些人投以異樣眼光,尤其是男性。比方說,她看到她的男性老闆,外型和個性都和新任男總統像似,她就覺得非常的不舒服,老認為老闆一定是視她為某種物體,重視她的身材勝過工作能力。
而新的總統當選後,對於主要支持他的男性低教育族群,感恩在心,因此,後來的政策多朝向那一塊,於是社會原本就存在的落差問題,被一再的放大、挑釁。
她媽媽常說,原本她也是高階知識份子,後來發現,吵不過那些「沙文男人」,於是連她也放棄了原本的「有理」,轉變成了「無理」。
不必道理了。比誰較大聲,比較快。
這樣,才能當總統。
這些衝突,原本只是在街頭、或法院、或社群網站裡,沒想到,慢慢的蔓延開來。
完全的徹底的改變了美國理性的文化根基。
更可怕的是,2016年,美國基本上還是一個相當保守的國家,在這個地方,許多女性仍願意且習慣「冠夫姓」,原本已經漸漸失去權柄的低收入、低教育水平的白人男性,自從支持了新總統上任,也在新總統的協助下,重建了他們的驕傲。他們是接下來許多反種族、反宗教、反移民的各項遊行的核心,在新總統的默許下,每個城市,每個星期,都有走不完的示威遊行。
他們也「愈要愈多」了。
其中,最惡名昭彰的,他們提出了後來被稱為「後沙文主義」的新法律,在婚姻法中,讓男性的權力大過女性。然後,他們開始限制工作,有些工作,只有男性才能取得許可證。
後來,不知道是哪個人想出的方法,他們竟然開始限制網路與科技,只讓特殊機關使用,這樣,其他崗位必須仰賴勞力密集的工作,也因此使得男性的工作,不會被搶走。
新總統擅用他一貫英雄式發言,每一次的發言,都一再創下了美國媒體史上最低俗的發言記錄,不過,卻神奇的每每帶來非常大的迴響,他總是只講自己的理念,將反對者全部視為惡魔,挑起許多社會爭端,卻仍有許多死忠的支持者。
那時候,社會上開始有了一個普遍的共識。
下一任總統,若要打敗他,或他扶持的接班人,那,一定要比他更瘋狂。
還有什麼比言語更瘋狂?
還有什麼比指責更有力?
只剩下………暴力了。
女性主義,不再以溫和來抗爭。
或許她們都累了,從大蕭條開始,努力了將近100年,最後,又再次栽在2016。
於是,她們火爆起來了!
第一次事件,發生在下一次的總統大選前幾個星期,眼看那位男總統又要高票連任,女權主義者看不下去,便一起武裝起義。此事件的發起人是一個叫「她們的」的社團。
她們的,就是「Hers」。
瑪麗安不清楚此歷史事件細節,只知道,這次事件之後沒多久,就爆發了真正的戰爭。
要爆發任何戰爭其實很容易,她們知道男總統非常易怒,因此,只要輕輕的點一把火,軍隊就送到她們面前。一開始「她們」只是佔領了幾棟位於芝加哥的聯邦政府大樓,開始對媒體發佈各種讓總統惱怒的訊息,不到幾天,軍隊馬上將她們所在的大樓團團圍住,然後,不到一天,就發動了總攻,這些大樓無一不毀,事件平息,「她們的」全數陣亡。網路還有謠言,這些女人,大多是被闖入的軍隊以行刑式殺害的。
這下不得了。
矛頭全部指向男總統,原本的一個治安事件,演變成嚴重的、全國性的內戰。
美國曾發生過的唯一的內戰是南與北打仗,那次,卻是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打。「她們的」和叛軍及國外來的庸兵,迅速佔據了美國前五大城市,軍隊圍城,卻不敢亂炸,但雖只是巷戰,也因為城市人口實在太密集,死亡人數不斷的攀高,雙方死傷超過三百萬人,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平民。
類似的事件,也在世界其他城市一一爆發,在美國是「她們的」佔領城市,軍隊圍城,但也有其他國家是她們所謂「沙文男性」佔城,其他軍隊或警察圍城。
當時,這些戰爭,被認為是「反專制」之戰,直到後來,瑪麗安讀了史料指出,大家才慢慢的領悟到,這是一場「男與女」的戰爭。
而且,「她們的」策略是對的,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有一句話說,不要惹女人,可是一點也沒錯。
「她們的」從一個城市開始,很快的掃遍千軍,以非常聳動的口號,動員了全國的男男女女。「她們的」強力的要求全國女性,只被允許和組織認可之男性交往、結婚、生小孩,若不從,即治以判國罪,而若組織的男性夠優質,還可以合法重婚(不然男性不夠)──這樣的方式,竟然也讓政府軍大為挫傷。
停火以後,沒多久,美國終於選出了它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統。
如果說,2016年的男總統是靠25%的美國人選上的,那這一位女總統,因為美國嚴重分裂,剛結束內戰,因此出來投票的人不多,只靠10%的人就選出了這一位女總統。但,最高興當然是「她們的」,因為終於選出了一位會真正為女性著想的女總統。
而,那是至少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瑪麗安還小的時候。
很可惜,瑪麗安生不逢時,也生不逢「市」。當時全美國只有少數幾個城市,還被沙文男性的反抗軍給佔著不放,在市內實行強力的淨化工作,讓女性無法工作,而當時的紐約就是這樣,被稱為「沙文紐約」,所以瑪麗安和弟弟與母親,一直靠著打零工,相依為命。
直到瑪麗安想辦法來到芝加哥,所謂「自由美國」的根據地。
也在那裡,瑪麗安在川普大樓的暖氣通風口邊,遇見了那位說她想當總統的小女孩。
後來,瑪麗安曾在各種場合,多次和長大後的小女孩再次見面,小女孩慢慢老了,老女孩也知道當年在大樓邊邊聊天的那個姐姐就是瑪麗安。自從瑪麗安的弟弟參選,老女孩也只得暫時斷了聯絡。
但現在,選舉已經結束。
「我輸了。」
瑪麗安看到老女孩這樣說。
老女孩的臉,和她當年當總統的媽媽,仍然相似。
那張臉,曾經代表著多少女人的希望。
但,現在這個女兒,卻不打算承襲那個希望。
那個屬於「她們的」希望。
今晚,瑪麗安的弟弟,代表「她們的」出來競選,選上了美國總統。而原本女總統的女兒,卻代表了另一派,結果落選了。
「我就是恨那張臉。」老女孩指的是她母親、那位女總統的臉:「所以我必須要站出來,不是為男性,而是為公義。」
瑪麗安聽著。
「妳知道,我的父親,在那個世界,承受了多少可悲的、不合理的事。」
老女孩轉頭,看見後面都是標語,標語底下的群眾,大多都是男性。此時這批群眾沒有聲音,因為他們是輸的一方。
「現在,我再次讓我的父親失望了。我沒有成功的帶回公義與正義。」老女孩說。
瑪麗安拍拍她的背,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很抱歉,我很抱歉……。」老女孩在瑪麗安的肩上,泣不成聲。
瑪麗安安慰著這位原本應該可以成為下一位總統的候選人。
瑪麗安其實也在安慰著剛剛成為男總統的姐姐的她自己。
兩個女人,代表不一樣的陣營,不過,她們早就有了一個共識。
「世界上沒有男權或女權,不可能有。」老女孩說:「你站在男人這邊講權力,就會吃掉女人的權力,而你站在女人這邊講權力…。」
「就會吃掉男人的權力。」瑪麗安接著說。
兩人相視,笑了。
美國會需要再次重整,全人類也需要再次重整,到時候,會需要一些和她們倆人一樣有遠見的人。無論是女人,或是男人。
不過,今晚,看起來,還是得先忍忍四年了。
(全 文 完)
連美國人都很少認識、川普的唯一胞姐,名為瑪麗安,比川普大9歲,為紐約退休法官。瑪麗安生於大蕭條(The Great Depression),而川普則生於二戰結束後。隔年,他的競爭對手希拉蕊則於芝加哥出生,這批戰後嬰兒潮雖帶來一甲子的榮景,但也有可能在他們終於退下人生舞台之前,不小心種下了未來的災禍。
(圖片來源:romana klee l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