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一聲玻璃墜地碎裂的巨響,把我從久違的沉睡中驚醒。
這是哪裡?
我倉皇起身,困惑的視線在散落一地的行李間慌亂游移,直到瞥見斑駁牆上那一方異常突兀的白色方塊,才意會過來——這裡是我們的「新家」。
抬起頭,染著咖啡色水漬的陌生天花板,在失去燈罩的舊桌燈有氣無力的黯淡黃光映照下,更顯得髒汙陳舊。方才的碎裂聲,肯定又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
「唉⋯⋯」
我試著閉上眼睛,卻毫不意外的,再也睡不著了。
三個月前,爸爸突然人間蒸發,媽媽說,應該是跟別的女人跑了。過去稱為「爸爸」的人,留給我們的只有巨額的債務。
迫於經濟壓力,媽媽決定把還有不少貸款的舊家賣掉,同時尋找新的住處。那一陣子,媽媽周旋在房仲和來看房子的人之間,尋找新的租屋處也四處碰壁;一連好幾個房東,一聽到是帶著兩個女兒、沒有固定工作的單親媽媽,就不願出租,或許是擔心媽媽無法如期繳納房租吧!事實上我們的確沒錢,所以只有「被選擇權」。
兵荒馬亂中,媽媽總算找到了這個「新家」。
之前的回憶接踵而來,苦澀的滋味蔓延,當我再度張開眼睛,一眼又看見牆上刺眼的白色長方形痕跡。
令人沮喪啊!
一搬進來,我就發現房間牆上那張破爛的鍾馗像,也沒裱框,就隨意貼在牆上;媽媽和姊姊覺得不好看,問了房東,說是前一個房客貼的,任憑我們處置。當天鍾馗像便被媽媽撕下,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牆上就這麼留下了這方鍾馗鎮守的白色淨地。
「來掛孔劉的海報!」媽媽喜孜孜的計畫著。
「拜託!幹麼掛大叔啊!要選也是臺灣歐巴許光漢好嘛!」姊姊嗆聲。
兩人就像無腦的迷妹,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
嘿!那我咧?哈囉?
當然,不管是韓國大叔還是臺灣歐巴都沒有來我們家。
鍾馗的畫像雖駭人,但終究是位神明,如此待祂似乎太不尊敬。所以趁著媽媽不注意,我又把那張鍾馗像從垃圾桶裡撿了回來;攤開抹平後,卻又不知放哪裡好,只得仔細摺好後,慎重塞進了書桌抽屜的最深處。
然而,無論何時,想到那張鍾馗像(誰都知道鍾馗是斬妖除魔的!OMG!),我的心裡便會升起一陣恐懼。
前一個房客為什麼要貼鍾馗像呢?這個問題像一隻潛伏在我心裡的老鼠,時而往心裡陰暗的角落探頭探腦,時而往更深處鑽啊鑽、咬啊咬。
「肚子好餓,去吃早餐吧!」我試著用食物轉移恐懼,逼迫自己下床。舊木床嘎嘎作響,加入老公寓的噪音合唱。
這棟五層樓的老公寓,位在郊區,要不是搬進來住,只是路過,會誤以為是一棟廢棄的樓房。不只如此,這裡空屋率超高,入夜後,亮燈的人家只有寥寥幾戶。
聽說在我們搬進來之前,這一戶空了很久,再加上鍾馗像,莫非是新聞裡常說的——凶兇ㄓㄞˊ⋯⋯老天!我還是別說出口好。儘管如此空蕩,仍是充塞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那是住戶生活的動靜呢?還是公寓自身發出的低鳴?不管如何,都令我渾身不自在。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