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渽教練的命令響徹整座游泳館。一、二、JUMP !果真還沒數到三,權在薰就已經用標準的姿勢躍入空中,空中動作近乎完美。唯一可惜的是,入水時腳尖稍微後傾了一點。普通人看來沒有太大差別,但是對我們而言,那個「稍微」掌握了一切成敗。這些細微的差異決定了水花的大小,精準穿透水面入水而不濺起水花,正是跳水選手的使命。 「No Splash(水花消失)」、「Rip entry(無水花入水)」正是我們活著的理由和目標。
啪!
「啊,好痛……喔。」
氣渽教練的手很不安分。他總說這是要把好運傳給選手,但是在我看來,那只是手不安分,或者是變態,再不然也可能兩者都有,否則他的綽號怎麼會叫「老蓋」呢?正確來說是「鍋蓋」,從字面上也猜得到,就是手像鍋蓋一樣大的意思,於是孩子們才會這樣叫他。當他說著「加油」時,手經常也跟著拍下來;或是說「再加把勁」時,手也會揮過來。因為常常被他各種攻擊,我們就跟「氣炸鍋」一樣氣得不行,所以「老蓋」包含了這兩種意思。
「你看,你的泳褲上都是花吔。我說啊,不要只管屁股上的花,有本事去奧運場上拿金牌,捧別人送你的花。」
現在是沒事找事,連我的泳褲也要下手嗎?剛從水裡出來的權在薰表情非常難看,大概是不太滿意自己的入水動作吧。這傢伙用力咬住嘴邊的肉想克制憤怒,卻讓右臉頰顯得扭曲。要是不快點消氣,他恐怕會一直那樣,直到咬下那塊肉。
水花造成的漣漪只是短暫的,然而在我們心裡泛起的漣漪,卻是永遠難以抹除的傷痕。我甚至討厭起樹木的年輪,因為年輪的模樣,就像入水失敗時泛起的漣漪。
我緩緩登上三公尺長的跳板,讓呼吸不要太深。深呼吸不僅沒辦法平復情緒,我甚至擔心那微小的晃動會影響到我的動作。
『一、二……』
我的動作雖然緩慢,但每一步都是直入靈魂般的謹慎。
『三,JUMP!』
數到二的時候,我在腦中迅速演練了一遍空中動作。接著雙手高舉過頭、屏住呼吸。身體打得愈直,愈是忐忑不安。屈體、打直、轉體、入水,所有動作只在一瞬之間。頭部入水的剎那,腳尖迅速挺直。我把全身的力量傾注在腳尖,幾乎快要抽筋。
忽然,四周安靜了下來。我的身體被水流包裹住,感到一陣酥軟。如果可以,真想永遠靜靜坐在水裡。但是在拿下奧運獎牌之前,這種奢侈的享受只能靠幻想來滿足。
「喂,朴武源!不要再玩水了,趕快出來。」
說話的是總教練。他總是強調,快點跳下去、快點游上來,再繼續站上跳台,才是通往奧運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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