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布雷克的喪禮 我是一個十七歲的喪禮專家。 原本的計畫是,當我們完成納許維爾藝術學院高中部的課程後,艾里要前往柏克萊音樂學院主修吉他;布雷克要去洛杉磯追求他的喜劇和編劇夢想;馬斯還沒有想清楚自己要去哪裡,但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要畫漫畫;我要去塞瓦尼或埃莫里大學讀創意寫作。 等待「醬料幫」第三位成員的喪禮並不在計畫之內。馬斯的喪禮是昨天,艾里的則是前天。 布雷克的喪禮在他所屬的那間小小的白色浸信會教堂舉行,那是廣大的納許維爾區,三萬七千五百六十七間白色小教堂的其中一間。教堂裡瀰漫著全麥餅乾、膠水和舊地毯的氣味,還有一些用蠟筆畫的耶穌圖像,看起來就像個留了鬍子的棒棒糖,伸手遞出藍綠色的魚給一大群像樹枝般的人。八月初的燥熱中,教堂的冷氣功能不彰,我穿著海軍藍西裝,汗流浹背。那套西裝是姊姊喬吉娜為我挑選的,或說,她根本是為自己挑的,只是當時我剛好一臉茫然的站在那裡。待我恍然清醒後,表示我應該穿黑色的西裝比較適合,喬吉娜輕柔的解釋,海軍藍很合適,就算那場喪禮結束後還能繼續穿。她總是忘了喪禮不只一場,是「那些」喪禮才對。但說不定她沒有忘記。 我坐在教堂後面,前額靠在前座的長椅背上,看著前後擺動的領帶上的斜條紋,心裡納悶著,人類怎麼會想到:「哇,在我認真看待你以前,你得先在脖子上繞一條有著明亮斜條紋、末端尖尖的窄布。」地毯是藍色的,上面有白色斑點。我也好奇地毯是誰設計的?這是誰的人生使命與天職?是誰說:「不!不!還不對!它需要……加些白點!這麼一來,我的傑作就大功告成了!」我任憑這些念頭胡亂冒竄,因為這個世界值得仰賴的荒誕事物,是少數能讓我分心的東西,然而現在,我非常樂意分心。 我的前額因為抵靠在堅硬平滑的木頭上感到疼痛。我希望自己看起來像是在禱告,因為這是非常適合在教堂舉行喪禮時所做的事。加上這麼做可以讓我免去聽見那些閒言碎語︵那是我在這種情況下最鄙視的事︶,那些人在我身邊的低聲哀嘆,聽起來就像是一群悲傷的蟬在嗡嗡低鳴。真是太可怕了……好可憐……年紀輕輕的就……他好風趣……他如何如何……他如何如何……他如何如何。人們將自己藏身在這種陳腔濫調之下,偏偏語言對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來說,根本一點力量也沒有。我猜,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要求人們從考驗證明的事物轉向,或許是一種過分的要求。 來了一大群人。有布雷克從東田納西來的大家族、布雷克教會的會友、貝西奶奶的同事和朋友,還有一群從納許維爾藝術學院來的同學。我盡可能對絕大多數的人表現友善,就算不是朋友也一樣。少數人只是匆匆表達哀悼後就不再搭理我,這讓我感到很慶幸,幸好他們不理我,沒有對我深表同情,否則艾達爾就會準備說服他們說我是殺人凶手。 身旁突然出現一陣沙沙聲響,長椅的坐墊凹陷下去,先是一股暖意,接著出現如陽光般的金銀花香水氣味。如果有什麼味道能壓過死亡的氣味,那便是金銀花莫屬了。 「嘿,卡佛。」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台灣東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