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
——「您信神嗎,醫生?」
——「不相信,但又如何呢?我一直身處黑夜,一直試著看清楚,早就不覺得奇怪。」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永垂不朽的人性詰問。
這是一份歷史的見證、眾生相的預言,報導式的平實文字,更顯事實赤裸無情,以及人性的真實、平庸與偉大。
一隻接一隻的老鼠屍體,引出前所未見的死亡風暴
瘟神籠罩在奧蘭城上空,黎明的腳步彷彿再也不會來到......從這一刻起,每個人可說與瘟疫都脫不了關係。
而瘟疫帶給人們的第一件事則是放逐。沒錯,內心揮之不去的空虛、真切的情緒波動、妄想時間倒流或反之能快轉、如萬箭灼心的回憶,這些的確就是放逐的感覺……
專文導讀
中央大學法文系副教授/徐佳華
「隨著疫情成為生活常態,奧蘭城的居民如同同為死囚的《異鄉人》主人翁,過往的記憶漸漸徒剩空殼,也無法對未來做出任何具體規畫,真正擁有的只有當下此刻。」
【精采書摘】
天氣轉熱,已經六月底了,佈道會那個週日才下完那場遲來的雨,隔天炎夏便突然現蹤天空及屋舍上方。先是颳起強勁熱風,一整天下來,把磚牆都吹乾,烈日文風不動,熱浪接連來襲,城裡整日艷陽高照。除了拱廊走道及屋樓內,城裡似乎無一處不在刺眼的陽光底下,太陽大街小巷追著市民不放,倘若停下腳步,立刻受陽光攻擊。而熱起來的這幾天,正巧死亡人數直線增加到每週將近七百人,沮喪感盤踞全城。市郊各區、平坦的馬路及有露台的房屋周遭沒那麼熱鬧了,原本區裡的人總在自家門口活動,如今大門緊閉、百葉窗闔起,沒人知道是因為瘟疫或打算躱太陽。倒是有幾戶人家傳來叫痛聲,從前發生這種情形,常見好奇民眾待在街上側耳傾聽,然而,長久戒愼恐懼下來,人人似乎變得鐵石心腸,把哀號當成尋常人話,即使近在耳邊也照樣前進、過活。
城門或港口的鬥毆,警察不得不動用武器,背地裡衝突不斷,其中自然有人受傷,卻被傳成有人死亡。在炎熱及恐懼籠罩下,城裡什麼事都被誇大。總之,不滿情緒的確持續擴大,政府擔心出大事,認�悗鉿珧_若民眾被災難逼得暴動的對策。報紙刊出禁令,重申不得離城,違者恐坐牢。巡邏隊開始巡城,常常在空無一人又燥熱的街頭,先傳來馬蹄踩踏路面的聲音,才見侍衛騎馬行經成排緊閉的窗扉。待巡邏隊身影消失,這座受威脅的城市再度陷入不安、深沉的淸冷。有時也會聽到槍聲,那是特別組織的小隊,近期奉命撲殺可能傳播跳蚤的貓狗,無情槍響更加劇城裡警戒的氣氛。
心慌意亂的市民在熱氣與寂靜包圍下,見什麼都是要緊事,第一次留意起季節變換時的天空色澤及泥土氣味。大家因得知高溫會助長疫情而驚恐,同時察覺夏季已然到來。傍晚,樓燕越發尖細的啾鳴聲劃過城市上空,六月天的暮色無邊,將天際拉長得更顯遼闊。市集裡再不見含苞待放的花,全是盛開了的,早市過後,灰撲撲的人行道上散落一地花瓣。顯然,先前盡力使花開遍地、輪番綻放的春神,如今已累得止步,慢慢讓瘟疫及暑氣的雙重負荷壓垮。對全城市民來說,夏日的蒼穹、因塵埃與寂寥而慘白的街道所帶來的威脅,與城裡每天死百來人的沉重感不相上下。驕陽無盡,這適合酣睡及度假的時節再不若以往引人戲水或縱慾,反而在禁閉靜默的城市裡發出空洞的聲音,這愉快季節該有的古銅色光澤已失去蹤影,瘟疫下的陽光消滅一切色彩,讓所有歡樂逃之夭夭。
疫病帶來的重大變革正是如此,往常市民總開心迎接夏日,全城朝大海展現自己,至海灘流露靑春的一面。今夏卻完全相反,近海處禁止進入,肉體再無權享樂,那這情形下該做些什麼?對於當下市民生活的寫照,還是達扈提供得最為詳實。當然,他一直追蹤瘟疫的進展,並精準記錄疫情急轉直下的時刻,主因收音機不再是按週廣播死亡百人,而是按日播出死了九十二人、一百零七人、一百二十人。「報紙和當局正與瘟疫鬥智,以為一百三十這數字遠小於九百一十,就能減輕疫情嚴重的程度。」他亦提及疫情造成的慘況與驚人景象,例如當他經過某區,街頭冷淸,家戶門窗緊閉,突見樓上一名女子開窗,驚叫兩聲後,再度闔上窗,關住屋內的漆黑幽暗。另外他還記錄藥房的薄荷錠缺貨,因為許多人買來含著,預防感染的可能。
達扈也繼續觀察他感興趣的人,提及那戲弄貓的小老頭過得很慘,據他的描述,原來某天早晨,傳來幾聲槍響,槍口咳出的子彈殺死大部分的貓,其餘則嚇得逃離那條街。當日,小老頭照習慣時間來到陽台,臉上略顯驚訝,俯身朝街道盡頭看去,自顧自地等,手輕輕敲打陽台欄杆。他一邊持續等候,一邊撕碎一些小紙片,進門去又走出來,過了一會兒,突然怒氣沖沖地關上落地窗,不見人影。接下來幾天,同樣的戲碼重複上演,看得出小老頭臉上憂傷不安的神情越來越明顯,一星期後,達扈再等不到這每日出現的人,窗戶不開就是不開,抑鬱之情可想而知。「瘟疫期間,禁止朝貓吐口水。」筆記裡下了這個結論。
另一方面,每晚達扈回去時,總免不了碰上那位垮著臉的夜班警衛在大廳踱方步,不斷對進來的每個人提醒道,他早預見一切。達扈承認聽過他預言災害發生,卻也提醒他預言的是地震。老警衛回應:「啊!但願是地震!天搖地動後就不必再談……不過就統計死者、生者人數而已。但這瘟疫�悒i惡!即使沒染病的也膽戰心驚。」
旅館經理沒有比較好過。起初,旅客因封城走不了只得留宿旅館,但漸漸地,因疫情越拖越久,多數人選擇借住朋友家;當時讓旅店滿房的原因,同樣成了空房的理由,畢竟再沒有新的旅客進城。達扈是少數留下的房客之一,經理逮到機會就對他說,若非抱著讓最後幾位顧客賓至如歸的想法,早就關門歇業了。他常要達扈評估疫情可能持續多久,達扈說:「聽說這種疫病,天一冷就能抑制。」經理慌張表示:「但這地方從沒�悒縉N過啊,先生。即使有,也還要好幾個月後。」他非常肯定城裡不見遊客的日子還很長,這場瘟疫正是摧毀旅遊業的禍根。
《瘟疫》──如何對影自處、如何定義生命,就此成為瘟疫消散後的永恆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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