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不見的是他的午餐──醃火腿乳酪三明治。幾天之後接著不見的是他的晚餐──一碗燉肉和兩片抹了奶油的麵包。再過沒多久,每次阿貝托離開家門,回來時都會發現又有東西消失無蹤。 一開始,小偷只拿走阿貝托留在廚房桌上的食物,但很快就開始向食物櫃下手──整罐酸甜醬、醋醃水煮蛋,以及兩條原本在前門台階上扭頭擺尾的白鮭,全都不翼而飛。 屋裡除了食物不斷消失,還有一點和以前不同。阿貝托覺得屋子裡有些變化──似乎多了什麼。他從來不是迷信的人(當棺材匠怎能迷信),但是現在工作的時候,總是覺得有眼睛在看他。不是死者直瞪向上、再也看不見的雙眼,而是活人四處張望、看得見一切的眼眸。 食物持續失蹤,不時有人窺看,阿貝托忍了三週。直到整條新鮮麵包和半輪最愛的乳酪失竊,阿貝托終於忍無可忍,想出一個抓小偷的計畫。 阿貝托這天一大早就出門,去參加一場其實不存在的葬禮。他的計畫很簡單。他打算走到上坡的墓園,然後直接調頭回家。總共只會離開十分鐘──時間長到足以引誘躲起來的小偷露面,短得讓小偷來不及喝完廚房裡那碗熱騰騰的粥。 可是阿貝托才關上前門,計畫就亂了套。 「棺材匠、棺材匠!」鋪石街道下坡傳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喊。 阿貝托回頭,看見鎮長滿臉是汗,正氣喘吁吁走上山丘。 「真……高興……在你……出門前……趕到。」他在阿貝托家門口停下腳步。 「鎮長先生,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阿貝托說,努力按捺心中的不耐。 「我們可以,呃,進屋裡嗎?」鎮長問,仍舊喘不過氣來。 「其實我正要出門。」 「噢。」鎮長的臉垮了下來。「我正好帶來你要的尺寸。」他一邊分神留意費 娜絲特拉姊妹家的動靜,一邊從口袋抽出一張摺起來的紙條遞給棺材匠。 「太好了。」阿貝托說:「那我就可以訂木材了,可能需要等一陣子,黃金橡木很……」 「噓!」鎮長出聲提醒。「我可不想讓全鎮都聽見。」他又朝兩姊妹的屋子瞄了一眼。 「那是當然。容我先走一步。」阿貝托不再多說,將紙條塞入口袋。他向鎮長道聲再見,繼續向上坡走了一小段路,接著轉身匆匆走下山丘。回到自家前門後,他悄無聲息的將鑰匙插入門鎖,推開門。 阿貝托踏入走廊,側耳細聽。廚房裡有些動靜──餐具鏗鏘作響,還有打開瓶蓋將液體注入杯子裡的聲音。阿貝托雙眼散發勝利的光芒,一步步走進屋裡。在他準備打開門時,門的另一側忽然傳來有人開口說話的聲音。 「牛奶好好喝,菲亞。真的很好喝。」 阿貝托楞住,一手放在門把上。他認不出是誰在說話,但從聲音聽得出來是個孩子。 「還有這碗粥。」廚房裡的男孩繼續說,聽起來雀躍不已。「溫溫熱熱的,還在冒熱氣呢,妳看到了嗎?」 阿貝托思索該怎麼辦。他原本以為小偷是大人,從沒想過會是個小孩。他應該現身和男孩面對面,還是悄悄溜出去呢? 在他下定決心之前,一隻小鳥幫他做了決定。 「吱啾!」廚房裡傳來一聲鳥叫。 呼嚕喝粥、嘎吱咬嚼和叉匙鏗鏘的聲音全都靜默下來。 「怎麼了,菲亞?」男孩悄聲問。他說話帶著些微北方口音。「有人在外面嗎?」 阿貝托忽然從門邊抽身向後退,壓得腳下地板吱嘎作響。他不想嚇壞年幼的小偷,一步步朝走廊挪動。但是太遲了。廚房的門猛然打開,男孩從他面前一溜煙跑過。還有一隻鳥驚慌的在他頭頂上方盤旋繞圈──是他這輩子看過羽毛顏色最明亮的鳥兒,振翅飛翔時閃現黃金、綠松石和天青石的色澤。 「等等!」阿貝托大喊:「回來!我不會傷害你們。」還來不及攔住男孩和鳥兒,他們已經從後門逃逸無蹤。 阿貝托走進花園,從圍籬向外窺看。山丘很陡,他只看得到海面湧起的白色泡沫沖襲山腳,不禁擔心男孩會失足跌入波濤洶湧的大海。所幸男孩的腳步穩健,他連跑帶跳穿過灌木叢,小鳥在他頭上撲翅盤旋。阿貝托正想開口再次呼喚,耳中卻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阿貝托,是你嗎?」隔壁花園傳來一個女人的喊聲。 「是我,克萊拉。」阿貝托嘆口氣回答。在山丘更上坡的地方,男孩翻過墓園柵門,在柵門另一側平安落地。 「不是克萊拉。」同樣的聲音回答:「我是羅莎。為什麼你老把我當成克萊拉?」 阿貝托並未多費脣舌回答,他在專心思考小偷的事。雖然只瞥了一眼男孩的臉,但他看起來很眼熟。他的頭髮,鼻子,還有那雙眼睛,很像之前看過的一張臉。不會認錯的──男孩長得很像五週前埋葬的那位小姐。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