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 傑克外公 現在我得說說傑克外公和他終於搬來我家住那天以及漸漸安頓下來之後又發生哪些事等等之類的。 這個句子又寫得太長了。 小時候外公外婆就住在附近，我跟他們很親。我還記得他們幾乎每個週末都會來我們家，也常常陪我一起玩。不幸的是後來外婆得了一種名叫肺氣腫的重病，這種病是抽菸引起的。我覺得任何人要是抽菸的話，那八成是瘋了。肺氣腫這個病害得外婆呼吸起來非常困難，媽媽說碰到風大或是天氣寒冷的日子，外婆連一隻腳都不能跨出家裡，更別說是外出走走了。 珍妮佛大約就在那個時候出生，同時外公外婆也搬到佛羅里達州，媽媽說那裡溫暖的氣候對外婆的肺比較好。我記得他們搬走的時候我好難過，我很愛外公外婆，因為他們總是樂於陪我玩，而且不管我做什麼，他們幾乎都覺得沒問題。 從那時候起，每年只有去佛羅里達他們家過聖誕節的時候，我才見得到他們，其他日子可能只是每週打一次電話聊聊罷了。 然後外婆去世了。 如今剩下外公孤單一個人，實在很難想像。我只認識在一起的外公外婆，他們向來都是兩個一起和我們一家人見面，好比鞋子與手套，總是成雙成對，不過現在只剩外公了。 爸爸去機場接外公回家。他在車道上停好車子之後按著喇叭，我們聽了統統跑到屋外迎接，儘管媽媽剛剛才囑咐過珍妮佛別纏著外公非要他抱不可，然而一見到外公下車，她立刻跳起來摟著他的脖子不放，到頭來爸爸不得不把她抱走。接著外公把我擁在懷裡好久好久，然後才把我拉開一點看個清楚。「你已經不是小豆莢了，」他說，那是他給我取的綽號。「彼得，你像小草一樣竄得好高，打從去年聖誕節以來，你起碼長高七、八公分呢！」他微笑著對我說，眼睛四周笑出了皺紋，我也微笑看著他。 他跟我上回見到的樣子不太一樣。他古銅色臉龐上的線條與皺紋似乎變得更深，腰更彎，背更駝，而且他就算是在微笑，眼中依然帶著一抹哀傷的神色。等我們終於走進屋子，我和爸爸幫忙外公拿行李的時候，我發現外公的腿比以前跛得更厲害了。 外公退休以前在營造公司上班，多半是在蓋房子。多年前一塊大大的木板掉在他身上，砸斷了他的腿。媽媽和外婆經常說那條腿始終沒醫好，現在媽媽又說外公的腿走不好，是因為風溼關節炎的緣故。 外公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我們七手八腳把他的東西抬上樓，幫他在他的房間裡安頓下來。我的意思是我的房間，我原來的房間，現在是他的房間了。我認為幫忙就是幫外公拿出行李箱裡的襯衫，再放進他的衣櫃裡。珍妮佛的幫忙卻是在房間的正中央表演腳尖旋轉，跌跌撞撞的撲到每一個人身上。 終於，媽媽把珍妮佛和我趕出房間，逼我們準備上床睡覺。我乖乖漱洗完畢，換上睡衣褲，再下樓到廚房跟爸媽道晚安。他倆坐在廚房餐桌前喝茶，我知道我走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在說悄悄話，因為一見到我，他們馬上閉嘴，臉上的表情好怪。我媽看起來非常難過，像是快要哭出來了。她似乎把我抱得太緊了點，又搔搔我的頭髮。我說了晚安。 不過我沒有立刻回房，而是待在樓梯底下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我沒猜錯，她是在哭。「他看起來糟透了。」她哭著說。 「 莎莉，別這樣，」我聽見我爸說。「你也知道他累壞了。對他來說，今天可是好漫長的一天，休息幾天就會沒事的。」 「他一點活力也沒有，」媽媽說：「毫無生氣。」 「她才過世幾個月而已，」爸爸說：「他很消沉。親愛的，他需要時間。」 「希望你是對的。」媽媽說。 我輕手輕腳爬上樓梯，不想讓爸媽聽見我的聲音，然後我去向外公道晚安。他坐在床邊，手裡捧著一樣東西，我看見那銀色相框裡放的是一張外婆的照片。「外公晚安。」我說，但我猜他根本沒聽見，只是盯著照片中外婆的臉，一動也不動。 上樓時我想，媽媽說得對。外公看起來一點活力也沒有。人有可能因為傷心而死嗎？我好想知道。可能嗎？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