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和朋友在街上目擊一事件。
有一個爸爸在學校對面的街上,打孩子。
這爸爸抓住孩子猛力的打,孩子一直掙扎想逃開,但被爸爸抓住,然後用手擊打背部、腿部、臀部。
「你這個孩子,不(啪!)、聽(啪!)、話(啪!)。」
爸爸一個字用力打一下。
以上都還在理解範圍內。
不過,我們覺得真正「駭人」的是,這個爸爸好像打得特用力,而且「打不停」。
一般人連續打五下,至少也要休息一下。
但他卻連續不只打五下。
那個爸爸這邊打五下,馬上另一邊又再打五下,「啪、啪、啪、啪、啪」,然後馬上「啪、啪、啪、啪、啪」,感覺上這個爸爸好像有無窮無盡的憤怒,從身體裡面汩汩冒出,他不會累,不會痛,這樣一直打一直打。
顯然非常痛的孩子,慘叫著。
「別打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好痛……。」
孩子顯然太小,好痛,卻不跑走。
爸爸一個箭步追上去,繼續打。
孩子已經倒地,他又繼續(疑似)踹孩子,又再打。
「我打你打得我自己手都瘀青了,」爸爸吼道:「你知道嗎!」
這句話我們這邊聽得一清二楚,站在學校這一邊的家長們紛紛驚駭不已,那爸爸一直沒有停手,大家開始對對面叫喊:「別打了。」想過馬路,但這馬路沒有紅綠燈、沒有斑馬線、車子很多,大型公車不斷的轟隆轟龍經過。
這時候,有人說,趕快打家暴熱線。
還有人直接打119報警。
但,才打電話到一半,我們突然間又停手了。
因為,這時候,我們看到對街的那個孩子,竟然正在和爸爸「擁抱」。
看起來,正在和他爸爸「道歉」。
而且看起來好像在拍拍他爸爸的背。
這動作和剛剛發生的事情相比太過突兀,也違背了常理,我們覺得很奇怪。
但馬路車子一直經過,我們看不太清楚──
終於,我們看到了。
我們看到了──
那爸爸,竟然正在痛哭。
是的,一個大男人,當街就這樣痛哭起來。由於我們實在也不知道孩子到底犯了什麼錯,我們又突然間被那個畫面震撼到,竟然就放下了正在打電話的手。
爸爸痛哭後,再摟著孩子。
抱著他。
還看到他摸了摸孩子的頭。
沒事了。
慢慢的走遠了。
有的人還是覺得應該打家暴熱線,但有一些其他人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我們其實不知道那個孩子犯了什麼錯,說不定另有隱情……。」
「給他們一個機會吧。」
七嘴八舌,那些仍打算打熱線的人,也終於全部都放下了手機。
包括我的朋友在內。
這時候,朋友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話。
「有些人,其實不是這麼壞。」她說:「有些施暴者,其實不是這麼『沒有救』。」
但,我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所以,我嚴正的否定了這個朋友的看法。
「不,我不認為這樣。」我說:「那個爸爸一哭,抱抱他的孩子,我們竟然就覺得他沒這麼壞──這反而是最可怕的。」
看著那父子離去的背影,每個人都深深的感動著,但只有我相信,剛剛發生的那件事,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如果剛剛這個爸爸沒有痛哭,我們一定已經打了家暴專線,現在已經有人把孩子接走了。
反而因為這個爸爸打了人之後又真情流露,他「壞得不夠徹底」,以致於我們錯失了幫助孩子的機會。
那對父子很快的就消失不見了,就算想打電話,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那一瞬間的猶豫,讓目擊者意見分歧,覺得「他並沒有這麼壞」,剛剛發生的事情不是最後一次,但我們卻失去了最後一次救孩子的機會。
當一個壞蛋壞得徹底,你反而可以定罪他、防治他,可以以精神病治療。
但,當一個壞蛋不夠徹底,反而讓他可以一再而再的使壞。
在社會上、職場上、親戚朋友間,常有這樣的人。如果他兇得徹底、惡霸得徹底、離譜的徹底,他身邊的人早就「同聲一氣」的「共同制裁」他了。問題就是,這個人,有時壞,有時好,就開始讓身邊的人「意見不同」,一再的被原諒,而讓他有機會「一壞再壞」。
被關在監獄,被執行家暴保護令的這些人,已經威脅不大,反而是身邊這種「有時壞,有時好」的人,才是我們應該一起揪出,並好好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