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伍還沒有進那間公司前,他就耳聞這位女主管的大名,因為,在這個極為封閉且經常在工地打滾的產業,大多主管清一色男性,而她,是亞洲第一位坐到總經理大位的女性。
小伍還沒進那間公司前,只從雜誌上讀過這位成功總經理的報導,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這位總經理請求媒體,不要再稱她為「女總經理」──
「我就是『總經理』,不是『女總經理』,」她說過:「無論是男的,女的,都叫做總經理,你們有意識到,當你們叫我『女總經理』,是一種歧視嗎?」
這句話如當頭棒喝。
沒錯,英文的男人是「Man」,而女人是「Woman」;男性是「Male」,而女性是「Female」,從字眼上就可以推論,女這個字,或許是在「男」之後才被發明出來的──遠古留傳下來的字,本身帶有不公平的歧視,不應繼續使用它們。
男女皆平等,不應該有差異。
小伍記住了。
當他在這業界努力了十幾年,好不容易進入這間出名的公司,有機會與亞洲第一位坐到總經理大位的女性一起工作,小伍牢記著。
雖然這個產業,向來都是拚酒文化,會議室清一色都男人,小伍牢記著,和這位「新老闆」見面,千萬不要覺得她是「女的」。
沒想到,小伍才上班第一天。
就被這位總經理當頭痛罵!
「小伍,你這麼多年經驗,這種白癡題你都想不到,」總經理說:「你白活了?你以前老闆是哪隻豬頭?他還讓你繼續待嗎?」
當部屬,本來就會被罵。
但,總經理後來連續罵他罵了一星期,罵他的工作,罵他的家庭,罵了他的長相,罵了所有一切……。罵到第八天,小伍因為被罵得灰頭土臉,當場告訴總經理,他受不了了。
不過,就當小伍要講出「我要辭職」的時候,這總經理突然話題一轉──
「小伍你這個豬頭,你一定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老婆,對不對?」總經理說:「所以,你被女人講幾句,就沮喪成這樣子,那以後,你老婆對你發牢騷,你怎麼撐的住?你不懂傾聽,不善體貼,我看你這個鹺樣子,『一輩子』都娶不到老婆啦!」
小伍聽了,有點不敢相信他剛剛聽到了什麼。他搖搖晃晃的走出總經理室,搖搖晃晃的回到座位坐好,竟然,開始掉眼淚了!
小伍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都幾歲的人,竟然會這樣掉眼淚。
更不敢相信的是,原本冷漠又陌生的同事們,突然間主動到小伍身邊……。
「喂,老兄,別喪氣。」
「那女人本來就是這樣子。」
「女人嘛,你讓讓她,就沒事了!」
「女人沒有理性的,你就把她當作樓下的八婆就好了。」
「我跟在她下面10年了,就和家裡『那一個』一樣的處理方法就好,一隻耳朵進,另一隻耳朵出………。」
小伍心想,果然還是一個清一色男性把持的產業,聽得出來,原來這些同事,從頭到尾都對這位總經理都沒有任何尊敬之意,他們都只是當她是一個愛發脾氣、愛耍性子的女人,「和自己家裡那一個一樣!」
小伍更驚訝的是,過去這段日子,這些同事竟共同抱著「讓她一點,沒關係」的心態,全因為──總經理是女的!
有看出來嗎?
這故事點出了現今一個自我矛盾的奇特現象。
兩性正在平權,照理來說,無論是男,是女,在職場或家庭中的任何一個位子,皆必須被其他人以超脫性別的方式來對待,這樣才是平權。
但,雖然「職場平權」喊這麼大聲,職場上卻還是有許多人在背後說─—
「哎呀她就是發發脾氣就好了啦,女人嘛…」這類的評述。
以上故事只是導引,更常發生的是在「家裡」,正當兩性正在平權時,我們經常聽到類似以下的與平權恰恰相反的「婚姻之道」──
有一位同事,多年前剛和她老婆結婚時,因為工作之故,竟然「來不及」拍婚紗。
婚禮之後,也因為工作忙碌,「沒時間」去蜜月旅行,一拖,就不知道拖了幾年。
聽說這同事後來和他老婆關係愈來愈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一次,聽說他老婆再次搬出「婚紗」和「蜜月旅行」這兩件事,我們都笑他,你看,古人說得對,這些結婚期間該做的事沒有做好,就會被老婆「念一輩子」!
但,我們哈哈哈大笑,這同事卻「不笑」。
他哭喪一張臉。
他說,他不是才剛剛結婚,他已經結婚了七年了。
七年來,他天天努力拚命工作養家,但一回家,他老婆也天天罵他,罵的不只是婚紗照,也不只是蜜月旅行,而是各式各樣的大小事。
他老婆經常掛在嘴邊的是:「對我差的人,我一輩子不會對他好!」
這同事痛苦不已。他雖然偶爾才對我們說這個,但看得出來,他家肯定是有問題,他看起來根本已經是一個「受害者」。
但,儘管他是一個「受害者」,我發現其他同事給他的「安慰」依然是──
「哎,你就讓讓她,她幫你生小孩啊!」
「女人嘛,碎碎念常有……。」
女人了解女人,以上的「建議」,許多都是來自於關心他的女同事。沒有人叫他去找律師,沒有人叫他找社工,沒有人提醒他正在陷入家暴的狀況中………。
這位同事的老婆說,是「因為」當年沒去蜜月旅行,沒有拍婚紗照?
但,她沒說的是,後來,他們去了多少次各種旅行,又拍了多少次美美的全家福沙龍照?
女性家暴者經常有意無意的搞錯「前後順序」─—是她先沒有體恤老公在先,老公隱忍不發,這時候,反過來說老公對她差。
一年比一年對她老公差,讓老公活在極大的痛苦和無盡的「敢怒不敢言」中,此時,如果受害者,竟還會在受害後,對加害者「友善」,那這個受害者,真才是心理變態了。
但,同事們,聽到這樣的「求救」,不但看不出來此人正在受害,甚至還會說出和剛剛那位總經理一樣的話──
「哎,你真的不知道女生在想什麼!」
「她是你第一個女朋友,對不對?你不了解女人。」
「你原生家庭中,是不是沒有姐妹?」
「你們家一定沒有女兒,如果有女兒,以後女兒長大,你就知道女生在想什麼了……。」
問題是,家暴的人,沒有分男或女。男或女都有機會成為那個家暴的人。
但,當家暴者剛好是女的,大家總會搬出以上那些「道理」──希望受害者「讓她一點」。為何?因為家暴者是個「她」。
但,從受害者角度來看,受害者已經受害,而且繼續在受害中,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受害中。家暴的那個加害者心裡在想什麼,受害者理當不必關心──受害者只希望立刻停止言語暴力。
停止言語暴力,和家中有沒有女兒、有沒有姐妹、有沒有交過女友,是沒有關係的。
這時候,同事們又會搬出另一套勸告──
她們說,哎,你有所不知,女性嘛,就是比較「感性」。「不要跟她講道理啦!男人就是太理性……。」
這樣的說詞,不只是旁觀者,連女性家暴者自己也會這樣以「感性」形容自己。
「我只是性情中人,不會遮遮掩掩。」她解釋,所以她想罵就罵,想飆就飆。
「我這個人是感性的,你只要對了我的胃口,我會感動萬分。」她說。所以當某人不對她的胃、不是她的菜,她就可以恣意的對對方施行殘忍的各種凌虐和暴力行為。
事實是,那些「歡歡」的、沒辦法用理、不願意用理的女性家暴者,其實一點也不感性,她是「率性」。
率性是「不理性」,但「不理性」並不表示「感性」。別再把這些理由推出來,把一部份或全部的「錯」都怪在受害者身上──污蔑受害者,指稱都是因為受害者不感性、不懂女性、不讓一讓,才會讓自己繼續受害。
為何受害者對抗施暴者,受害者還要有錯?
當你/妳「讓」了她,無論在職場還是在家庭,處處「讓」,又會讓更多濫好人受害!
別再當「她」的濫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