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這位科學家一直放在心裡面。
他很想回到2015年3月20日。
原因很顯然。
那一天,他最摯愛的親人去世了。
一場可怕的火燒車,奪走了很多人的生命,他到現在仍無法想像當場情景,身為科學家的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自己研究之外的好多領域都有涉獵,還上了幾次類似國外Jeopardy的問答節目,他是科學的忠實擁護者,但,自從那場意外,他必須走入宗教。
他必須藉宗教,撫平心中巨大的創痛。他很認真的研究,世上是否真有鬼魂存在?尤其在那場意外發生後,電視上的政論節目就開始繪聲繪影的描述案件現場所發生過的一些靈異事件,還有記者真的拍到一股藍色的「阿飄」,就在火燒車的車體旁,長達三分鐘不走。
如果真有鬼魂,那他真的很想去見見「祂」,因為,「祂」有可能就是他每天思念的親人。
好想他們!
新聞報導的另外一點,也深深吸引著他,因為有不只一位民眾,在案件發生之前,竟然拍到天空出現盤子形狀的不明飛行物體。從行車記錄器來看,「它」絕對並不是飛機,也不是氣球;它突然疾飛,又突然急停,還發出朦朦朧朧的奇特藍光。
他想,既然人類的科學還不夠發達,那,他真的祈禱世上真有外星人,這樣,他可以求助外星人,幫忙他,重回那個現場。
讓災難不要發生。
讓親人不要死去。
不過,無論他怎麼研究各種奇特的靈異或幽浮,他也愈來愈瞭解,無論如何,他無法阻止那場意外的發生。
然而,他竟然還想要試一試。
這大概就是科學家的精神了。
給他靈感的是一位黑人物理學教授Ronald Mallet,他是近代最高階的提倡「時光旅行」的科學家,雖然他畢生所研究、有可能讓人回到過去的「雷射光圈」理論,被後來的科學家找出一些漏洞,也被學界視為通俗的賣書人,但無損這位老教授在他眼中的獨特地位,教授所出的《時光旅人》他也一讀再讀。
有一晚,他再次檢視民眾的行車記錄器所捕捉到到的外星人的飛碟影片,那個碟狀的飛行盤,雖然模糊,但可以看得出,那個環繞它的朦朦朧朧的奇特藍光,竟然是「轉動」著的。他也想到,許多看到飛碟的人都表示它是不斷的轉動著的。
為什麼飛碟要轉動?
這一晚,他突然靈機一動。
「有了!」
他腦中想著的是Mallet教授的雷射光圈時光機,再看著那個幽浮的藍色光環。
這時候,電視上又正好播放Discovery節目,這集並不是在說「在遙遠的某個似地球行星,應該有外星智慧的存在」,而是提出了一個從沒人想到過的可能性:「有沒有可能,人類,真的是,全宇宙唯一的智慧生物」?
電視節目引述天文學家,雖然最近找到了好多好多「似地球」的行星,但,負責聆聽各種溝通訊號的科學家們,已幾十年了,至今沒「聽」到半點聲音。天文學家舉出一個可能性:有生物並非難事,那些似地球行星可能都有生物!但,如果要產生「高智慧生物」,是必須經過天文學家口中的「宇宙級的走運」(cosmic fluke),非常非常難得的偶然機運下才發生的。恐龍曾經存活了上億年,並未發展出智慧,而人類至今也只有一萬年的歷史……。
做物理研究,雖然嚴謹,但仍需要一些浪漫,勇於探索人類所知科學中的最邊緣的最不可能。他的實驗室雖然沒這麼厲害,但他從以前各個偉大科學家的故事就已經了解,身為一個科學家,就是要跳出現在的框框思考──於是,他大膽提出了一個可能性──
人類經常看到的幽浮,可能不是外星人,而是我們自己,也就是未來的人類。
他們搭著時光機回來看我們了!
甚至,偶爾被撞見的鬼魂、阿飄,並不是過去的人,而是未來的人。他們是未來的人類,搭著時光機,回來看我們了?
他很興奮。
不過,這種毫無科學根據的臆測,完全不能寫在論文裡,不然會被學界看扁。所以他寫成一篇評論,投稿了當地的小報,沒人注意到這篇文章,他也不在意,因為接下來他要做「下一件事」。
他抬頭起來,看著他的實驗室。
他早就知道,這個地方,不可能做出那樣的研究,而他也已經40歲,早就過了研究員的最菁華歲月,不可能做那樣大型的研究了。
所以,他決定要做「下一件事」。
他拿起電話,憑他科學家的私人網絡,馬上牽線到一位實驗室的舊同事,願意引薦一個神秘的研究機構。那個機構,電視報導曾透露,可以幫有興趣的人們以研究之名義,將自己身體冰存到零下200度,所有的生理機能都將喪失,但保存著所有細胞,500年而不壞。
他簡單收拾了家當,將房子退給了房東,賣掉了車子,將衣服及隨身用品整理成一小包,帶來這座實驗室。他留下了「遺言」,繳入了自己所有的證件,簽了合約,躺進了一座管狀的冷卻機………。
好久好久以後,大概花了1個月的時間,他才漸漸的真正的清醒,去意識到「他還活著」。而且,已經來到了500年後的世界。而他的病床旁邊,是他的曾曾曾孫,正拿著一張照片,是他年輕的照片,和他爸爸的照片,貼在他鼻子前。
「長得真像,對不對?」
曾曾曾孫,和曾曾曾曾孫子孫女們,一家和樂,圍著他興奮的吱吱喳喳。不過也只有這麼一下下,因為,他又被推到另一個實驗室。
在這個實驗室,他所受到的禮遇與尊敬,令他嚇了一跳。
「博士,我們都是你的粉絲。」
什麼?
後來才知道,當年他投稿小報的那一篇「飛碟有可能是時光機」文章,竟然被好萊塢編劇看上,就在他被冰存之後的1年後,以小成本拍攝,非常賣座,那部電影和暢銷書的封面內頁,都寫上了感謝他的字眼。
眼前這些穿著白袍的男男女女科學家,從小就看過那部「老電影」。「真沒想到老電影的原始構想者,就在我們的面前!」他們說:「更沒想到,我們真的能成功的讓他本人『復活』!」
科學家也讓他看一張字條,那應該是他被冰存之前所留下的「遺言」,上面清楚的寫著:
「待我一清醒,請馬上送我回到2015年3月20日!立刻!因為我有可能也不能活太久,我需要回去那個時間,別問,送就對了!」
這些科學家也的確沒有要問他的意思,以一種極尊敬的態度,恭恭敬敬的推著他的病床,進入了一只巨大的碟狀物體。不久,環狀雷射發出巨聲,那是他從來沒聽過的奇怪聲音,然後才一秒鐘,他已經在某一個夜晚的上空。
2015年3月20日。
下方正是命案現場。
「我,可以下去看看嗎?」他問。
白袍科學家笑著說,當然可以,不過,他們解釋,其他人並看不到你,你也摸不著任何物體。科學家口中的那些理論,他從未聽過,但此時他已不再對研究有興趣,他現在只殷切的想趕快趕快趕快的見到他的親人。
他想告訴他們,他有多愛他們。
他「飄」到了現場,看到很多奄奄一息的人。
車子損毀的狀況遠超出他想像,旁邊的救災的人七嘴八舌,非常混亂,還有記者和攝影機一直衝進來。大家是看不到他的,他在很多躺在地上的人「飄」動,試圖找到自己的家人。
那是他每天夢見的,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想讓他們人生的最後一分鐘,感覺到他這個爸爸,已經趕到他們的身邊。
他要他們不要怕。
爸爸來了。
親愛的,我來了。
但,他找不到他們!
他努力的「飄」動看著地上痛苦呻吟的每一個人,大人和小孩,卻找不到他的妻子與孩子。
突然,他感覺有人在「看」他。
一轉頭,攝影機圓圓的大鏡頭上方的聚光燈正對著他,鏡頭旁邊的紅燈閃呀閃,正在錄影。
「他不是看不到我嗎?」
但攝影師的確正瞄準著他,此時,他身旁的女記者還在忙其他事,他瞄了那位女記者一眼,想起了她就是當年電視裡說自己「見鬼」的那一位記者。他頓時也理解了一切,趁現在記者還不知道,先「飄」走為上策。
方才的一切其實都在朦朧中進行,當這一切愈來愈朦朧,甚至感覺到那些白袍科學家正在慌慌張張的在他身上施行急救,他知道,他這具已經撐了500年的身子,應該已到了終點了。
他很遺憾,他差點就完成了願望。
他很遺憾,他並沒有找到親人。
他很遺憾,沒辦法在他們彌留的那一刻緊緊的擁抱他們。
不過,他突然想起,方才在病床畔,他的曾曾曾孫一家四口。
那位曾曾曾孫,長得和他如此相像。
照理來說,2015年3月20日之後,他應該不會有孫子了,也沒有曾孫,更沒有曾曾孫,也不會有曾曾曾孫或曾曾曾曾孫。顯然,有些事情被改變了,怎麼改的?
他微笑著。一個人可以做的,就這麼多。
透過時間的放大再放大,它真的變得很多!
往理論上的西方極樂世界的方向,他滿足的走去,偶然回頭,欣賞巨大的時間漩渦。
天底下最偉大的不是宇宙,而是時間。
這故事告訴我們,多偉大的未來,不如把握現在。再偉大的成就,不如和親愛的人好好相處現在這一分鐘。
(圖片來源:Jocelyn Kinghorn l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