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敵人是女人?!是生物本能,還是弱弱相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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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5 第1282期 | 訂閱/退訂 | 看歷史報份
新書鮮讀 所謂的愛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關於不倫的,小問題
譯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出故事背後感動人心的力量
女人的敵人是女人?!是生物本能,還是弱弱相殘?
大腦是我賴以成功、建立自尊的載體,但同時也擁有一切毀滅我的工具

新書鮮讀
所謂的愛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關於不倫的,小問題
圖/遠流
書名:《我有一個關於不倫的,小問題》

內容簡介:【一段相互觸摸的關係】

「查理不要玩,『我要認真的。』……但認真的偷情,那是什麼呢?要我來說,偷情不是最致命的。認真才是。那句話像磁鐵一樣,比任何性愛都更牢牢吸住我。那是一切的開始。那是地獄。」

起初,「我」以為自己強壯、理智,可以控制這一切。

我與查理,歷經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房間,

在只有廁所與床的空間裡,沒有早安,也不會有晚安,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們談著充滿好奇的戀愛,同時體驗必須非常「節儉」的身體。

慢慢才發現,原來被關在那片黑暗裡的,始終只有我自己。

【一個充滿問題的小房間】

「你什麼時候思考『婚姻』這件事思考最多次?」「偷情的時候。」

小說以第一人稱敘事。

「我」對查理、對自己、對身陷不倫者以及這個世界,舉手發問,

提出關於性、愛、婚姻、家庭種種處境與悖論的困惑不解——

要求身體的撫慰,可以視作一種求愛嗎?

「我對妳是真的」,若是真的,一切就沒問題了嗎?

出軌這種事,到底是要熟練還是生手好?

有一個家,是有什麼好處嗎?

我是巨大社會結構裡的一個bug嗎?

【一部既黑暗又透明的小說】

「看著查理的時候,我腦中常常會出現另一個聲音。可能是另一個我——站在性的另一端,一個顯然比較理性、敏捷有智慧,而且以女性主義為傲的我。簡單說,是一個有腦子的女人。」

許俐葳是備受矚目、深具潛力的寫作者。

她透過水晶般,既透明又銳利如刃的語言,描述世間的邊緣經驗,

劃破名之為「愛」的薄膜,撥開情感以及人性的皺摺。

捕捉無數難以言喻的時刻,看見底下的焦灼、空虛、憤怒與孤單。

寫下新世代的所謂第三者(們),

如何在社會結構與情愛關係裡,在彷彿無止盡的自我鬥爭中,泅泳掙扎。

小說摘句

も 不可能有任何肌膚接觸的機會但,那樣的沒有身體,不斷不斷不斷的讓我好想要有身體。

も 身體真的不能節儉,尤其對戀愛中的人來說,後果是引發了我對於他的強大飢渴,像一個在沙漠裡渴水的人,情願走很多很多的路去找一口井。

も 戀愛的魔法正一吋吋消失,但性慾卻以一種彷彿是救援投手的方式抵達。

も 要我來說,偷情不是最致命的。認真才是。那句話像磁鐵一樣,比任何性愛都更牢牢吸住我。那是一切的開始。那是地獄。

も 每一件小事的根本都在於我「不是」,每一件小事的發生都提醒了我「不是」,我可以避開,但就會一直避開避開直到避開他的生命。

も 我的生命,永遠被關在對方的生命外頭,找不到一張適當的椅子坐下。

も 一個類哲學的問答:「你什麼時候思考『婚姻』這件事思考最多次?」 「偷情的時候。」

も 夢是我們另一種消化器官。它正在把妳過不去的事情分解。

も 所謂的愛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一個人,要能愛自己的一個前提是,你得要知道你自己是誰。你得要是你自己。你得要在你自己裡面。

も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比妳有才華的人,比妳還努力。

も 在我失去判斷力之前,我的求生本能啟動了,我必須有自己版本的故事才行。更簡單的說法是:我得寫點什麼。

も 書寫是為了奪回。不是留下,而是取回,取回自己的性與自由。

作者介紹:許俐葳,筆名「神小風」。一九八四年生,東華大學創作與英美文學研究所畢業。現任《聯合文學》雜誌副總編輯,並獲得第45屆金鼎獎雜誌類主編獎。著有長篇小說《少女核》;電影小說《消失打看》;散文《百分之九十八的平庸少女》;電影劇本《相愛的七種設計》、《自畫像》等。

搶先試閱:〈我想她要說的是,身體好誠實。〉

有次,小捲用非常非常害怕,簡直餘悸猶存的語氣告訴我,「身體好可怕。」

我想她要說的是,身體好誠實。

查理第一次要我摸他,是在我家的沙發上。那是一張很舒適的L型沙發,布面寬大有彈性,可容四五人坐。沙發是房東原本就提供的,放在客廳正中央。這裡三房一廳一廚一衛,網路上找來的分租家庭式公寓。隔天是投票日,室友全數提早返鄉,除了我。在屋內人數總是保持在平均兩三人左右的狀況下,那可說是一段難得的獨處時光了。

查理打電話來,說要來找我。

在此之前,我們多次討論過該如何單獨相處的問題,只有一次提到了去旅館的選項。不是因為出遊而訂的旅館,而是為了旅館而去的旅館,這種事情到底要怎麼做呢。我們對此都不太拿手,在網路上亂查一通,據說他還一間間打電話去問是否有休息的房間。後來我總把那當做是他生手的證明。不管怎樣,以我的年紀或他的年紀,會問旅館櫃台這種問題,實在超級青少年的。

也有過去他家的選項。那時一切都還停在非常非常模糊的狀態。可以握手,可以碰臉,可以多聊一點體己話。然後呢?「妳準備好了嗎?」我沒有,但我想去他家看看。面對選項,可以要,也可以不要—那個時候的我,有的只是好奇心。人發情時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強壯,激昂,自我感覺良好。

但查理退縮了。他很謹慎,仔細思考我是否會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某些照片擺飾或者生活痕跡之類的—包括社區樓下的管理員。他甚至想好了一套劇本應對。例如是攝影或採訪記者什麼的,我得帶著某個一次性身分才能進入他的家門。他小心翼翼,說擔心我看到「某些東西」會受傷,這句話是真的嗎?還是那是所謂的原則或一種推託,家是某種堡壘般的東西,他認為我不應該進到那裡?

我還來不及問,答案就來了。那天早上他家停水,連刷牙洗臉都沒辦法。查理還特地拍了社區公告傳來以茲證明。

「這是命運吧。」我說。

查理傳來一個旅館連結。「這裡很近。」他說。「妳會想來嗎?」

「我幹嘛千里迢迢跑到你家附近的旅館?」我說。「家跟旅館不一樣,你知道吧?」

查理什麼都沒回。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下次見面,我無論怎樣鬧他逗他哄他,他都不開口—飯倒還是要吃的。我們沉默地揮舞刀叉,他選的仍然是我喜歡的餐廳。一直到上甜點,我才很小聲地說:我們慢慢來吧。

那個時候,查理很急,急得好像我們活在不同的時區。陷得太深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當然了,他急著想上妳。」但其他時候,我覺得那樣的急是急不知道怎麼讓我們開始,像在手心握緊一枚紀念物那樣,沒有出一點汗水,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我們坐在沙發上。他很遲才開始碰我,親我的耳朵跟脖子,然後嘴唇。

遲得像是今天就是來喝茶聊天的但怎麼可能。多麼像一句歌詞,已經沒有時間能浪費。我們去過很多地方喝茶聊天,但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彼此。坐在桌子另一端的我非常鎮定,我們講講話可以,但談戀愛?怎麼可能。我為什麼要跟你談戀愛。起初,查理約我去他工作室附近一家很老的咖啡店。店裡只賣一種套餐組合,雞蛋三明治跟錫蘭紅茶,要價三百八。當時我還不知疲憊,興致勃勃當這一切是遊戲,坐在那邊慢吞吞地喝茶,他在對面看我。我們出去喝茶聊天,查理從沒讓我付過錢。

偶爾,他工作室的夥伴路過,都是比我年輕很多的小女生。查理會跟她們打招呼。久了讓我有點不自在。「我們應該換個地點嗎?」有次我問。「喔,不會啦。她們其實也不太在意我。」查理說。

「這裡太貴了,不如我們去摩斯吧。」我說。

「去摩斯。妳以為我高中生啊。」他說。

「但摩斯的紅茶很好喝。」

「我不是妳朋友。我四十五歲了,才不要在摩斯約會。」

原來這是約會嗎,明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我並不想落入定義「約會」這個詞的迴圈裡,於是閉嘴不說話,低頭吃三明治。

幾次查理要起話題,會說這是早餐會報,要和我聊他下一部電影要拍的故事。但實際上我們聊不出什麼東西來。我沒話好講,查理也意不在此。咖啡店的窗戶又大又明亮。人來來往往。他坐在那裡,苦於無法跟我單獨相處。整個人被耗得精疲力盡,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後來他這麼形容自己:簡直像一個初戀的小男孩。

要不,我們握一握手吧,或者牽一根手指頭?我覺得他好可憐,討好的把手指彎起來,勾一勾又伸直。像電影《E.T.》裡的那樣,試圖安慰他。

「不如我們來牽腳吧。」他說。然後把腳伸出來。

那個動作並不性感,甚至像扮家家酒一樣蠢。但我一點猶豫也沒有的把腳伸出去,像給了他什麼禮物那樣。我的涼鞋踩在查理的球鞋上面,輕輕地打拍子,一下、兩下,可以感覺腳下奇異的重量像踩著一塊金子。我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可能有任何肌膚接觸的機會但,那樣的沒有身體,不斷不斷不斷的讓我好想要有身體。

那是開始嗎?

所謂的開始—如今真要回顧起來,彷彿有點卸責意味。但說實在的,我不知道從哪裡才叫做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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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出故事背後感動人心的力量
圖/東美出版
書名:《為你,千千萬萬遍》

內容簡介:一本書,一個故事,一段人生,《追風箏的孩子》資深譯者李靜宜獻給文學的深情告白。

李靜宜多年來以優美細膩且精準的文筆,翻譯多部暢銷的重量級文學作品,包括卡勒德•胡賽尼的《追風箏的孩子》與《燦爛千陽》,約翰•勒卡雷的《完美的間諜》與《此生如鴿》,瓊•蒂蒂安的《奇想之年》,亞莫爾•托歐斯的《莫斯科紳士》與《林肯公路》,莎莉•魯尼的《正常人》與《聊天紀錄》、約翰•哈威的《芮尼克探案系列》等,帶給無數讀者極其深刻的感動。

因熱愛閱讀而走上翻譯之路的李靜宜,珍惜與每一本書的緣份,在漫長的翻譯途程中,也與每一本書培養出宛若知音的摯情深誼。她習於在翻譯完一本書之後,記敘與這本書的相遇、相知,有時更透過他人與自己人生的相互對照呼應,延伸出意韻悠長的生命感悟。

《為你,千千萬萬遍--靜靜讀一本書的翻譯筆記》是李靜宜與23本書的故事,她以動人的感性之筆,寫下這一篇篇鏤刻時光,紀錄人生風景的筆記,娓娓道出一名譯者如何愛上一本書,如何從文學翻譯中找到改變人生的力量;同時也讓我們第一次從譯者的角度,看見這些年感動我們的好書背後,感人至深的故事。

「譯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出故事背後感動人心的力量。只有自己感動了,才能將這樣的感動傳達給讀者。」--李靜宜

作者介紹:李靜宜,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博士,美國史丹福大學訪問學者,曾任職外交部與總統府。長期推廣閱讀文化,並致力筆耕,著有《紅樹林生活筆記》、《橋》、《漫長的告別》等書,譯有《理查費曼--天才的軌跡》、《諾貝爾女性科學家》、《追風箏的孩子》、《完美的間諜》、《地下鐵道》、《莫斯科紳士》、《正常人》等多部作品。目前為東美文化執行長兼總編輯。

搶先試閱:〈溫柔的愛情藍調—《刀鋒邊緣》〉

約翰.勒卡雷筆下的老間諜史邁利和約翰.哈威筆下的孤獨探長芮尼克,都是我衷心喜歡的小說人物。

不只一次聽到同為推理迷的朋友,拿這兩位大師最膾炙人口的角色來相提並論。史邁利和芮尼克除了都是英國人之外,一個是老於世故的情報員,一個是不失人性溫暖的小城探長,相似點其實並不多,但總是在英國陰霾的街頭踽踽獨行,對這個世界越來越不能理解,卻不願意放棄對人性的最後信念,千言萬語,最終都只能對自己傾訴,這個人格特質倒是非常相同。尤其是,他們無論有多堅強,最後都敗在愛情上。

史邁利有位風華絕倫的太太,家世高貴,美貌出眾,是倫敦社交圈備受寵愛的名媛。出身不佳,其貌不揚的史邁利儘管以理性睿智著稱,到了她面前總是不知所措,明知她可能紅杏出牆,也無法棄她而去。改編自小說《鍋匠、裁縫、士兵與間諜》(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的電影《諜影行動》裡,史邁利這位妻子始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在最後的一個鏡頭以背影示人,既不破壞萬千讀者的完美想像,又給無數觀眾留下遐想的空間。

而芮尼克呢,愛情運似乎就更不濟了,儘管從多位女性角色口中的描述看來,他除了體重略微超重,衣著打扮不甚理想之外,長得也還算高大端正,但幹練職業婦女的妻子,卻和事業有成的地產經紀人搞婚外情,開著富豪汽車揚長而去,住進有泳池網球場的高級豪宅,享受榮華富貴,留下芮尼克和四隻貓守著兩人婚後買下的獨棟大宅,天天想著賣掉,卻又夜夜打消念頭。

對於芮尼克的這位前妻,一如史邁利的那位美麗夫人,我們始終都只在故事情節的過場裡瞥見模糊的背影,不知道他倆婚姻離合的始末。一直到芮尼克探案的第三部《刀鋒邊緣》。

在《刀鋒邊緣》裡,讓芮尼克擺脫不了愛情陰影的伊蓮終於登場。

先是一封接一封被芮尼克看都沒看就撕掉燒毀的信;再來是芮尼克一聽見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就掛掉的電話;最後,闖進了波蘭協會的舞會,一條憔悴恍惚的幽靈。

「我當時就應該回來找你的,查理。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話。那我就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伊蓮說。從夜夜守在電話旁邊擔心自己值勤的丈夫出事,到痛恨自己的生活,希望丈夫永遠不再回來,渴盼重獲自由,伊蓮外遇、離婚,卻再次夢碎心痛,無處求援。但她阻止了芮尼克說出很可能馬上就會後悔的話。

「伊蓮......」

她的手指緊緊貼住他的嘴唇。

「別說,查理。無論你現在要講什麼,你到明天早上肯定就會後悔。」

此時此刻,他甚至可以擁她入懷。他可以原諒她,甚至原諒自己。

漆黑的夜,寂然無聲的大宅,曾經在此編織美麗夢想的兩人,卻不知如何面對彼此。

「我也許還會再寫封信給你。」伊蓮說。

「好。」

伊蓮微笑。「你永遠都可以撕掉。」

約翰.哈威的芮尼克探案系列向來被認為是有著犯罪小說設定的文學小說,明擺著說犯罪推理,暗地裡講的卻是人心的孤獨寂寞。相較於出格的系列小說前兩部作品,第三部作品《刀鋒邊緣》,顯然更符合一般讀者對於犯罪推理的認定,有屍體,有暴力,有謎團,有扭轉情節的意外布局,但是,這卻也是最溫柔深情的一部作品。

夜夜失眠,只有貓咪為伴的芮尼克,在這一集裡撿回一名落魄酗酒的爵士樂手,又屢屢為了前妻的信件、電話搞得心緒不寧,只能半夜開車出門,不知要往哪裡去。他的工作需要他設想所有最壞的狀況,面對人心最醜惡的一面,但是,他內心深處卻永遠有個溫柔的角落,讓他不由自主地同情淪落困境的人,不管那人是凶嫌,是潦倒頹廢的酒鬼,還是那傷害他最深的愛人。

愛有多深,傷就有多痛。芮尼克傷痛不癒,卻溫暖不減。知道自己所愛的人還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裡好好活著,就已足夠。那些你愛的,愛你的,始終在你心裡,不曾遠去。

《刀鋒邊緣》就是約翰.哈威為芮尼克所寫的一首愛情藍調。

《刀鋒邊緣》(Cutting Edge )

出版:東美文化,二○一八年十月

【內容簡介】

芮尼克探案第三部。

愛有多深,傷就有多痛。

無論是你愛的,或是愛你的,始終都未曾離去,

隨時伺機在黑暗裡猝然襲來。

前途似錦的外科實習醫生富萊契深夜下班遇襲,傷勢嚴重,初步研判是隨機殺人事件。緊接著,在同一家醫院任職的男護士道赫提深夜於公廁遭殺傷,疑似反同性戀者下的毒手。兩起看似沒有關聯的案件,卻因一名女大學生的遇害而全盤逆轉。愛情與親情的纏結,醫病倫理的糾葛,讓凶殺案件撲朔迷離。

這是情殺?是仇殺?又或者是無差別的隨機攻擊?醫院裡謠言四起,醫護員工人人自危。線索如此之少,真相如此迷離,警方能剝開重重謎團,找到破案的契機嗎?

孤獨的警探芮尼克撿了一名落魄的爵士樂手回家,又面對前妻陰魂不散的糾纏,似乎唯有工作能帶給他慰藉,「因為只要努力找,就能找到答案」,儘管答案往往如此悖離人性,令人難以面對。

▶▶ 閱讀更多 東美出版 李靜宜《為你,千千萬萬遍》

 
女人的敵人是女人?!是生物本能,還是弱弱相殘?
圖/時報出版
書名:《女人與她們進化的天敵》

內容簡介:女人的敵人就是女人?!這是生物本能,抑或是不得不的弱弱相殘?「這本書讓人很不舒服,因為太真實,這就是我的故事!」

家裡停水了。媳婦怪女人怎麼沒事先備好水,還一副事不關己、悠哉的擦地板。她吃著女人準備的早餐,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她是故意的。

只被媳婦稱作「女人」的婆婆始終沉默,因為她的困擾來自另一種液體──無法分泌唾液。口腔逐漸乾燥成一片沙漠,但沒人真正在乎。下班回家只會躺在沙發上的兒子,敷衍地要她多喝點水,媳婦雖然帶她去看病,卻更擔心得付太多醫藥費。

在停水的這一天,罹患口乾症的婆婆與失業在家、各種看不順眼的媳婦,展開了無聲的對峙……

 

女人啊,是從何時開始不斷競爭、分化,又不得不相互寄生。

不由自主地,成為彼此永恆的敵人。

藉由生物界互利共生、競爭分化的隱喻,對照出女性在家庭中複雜又矛盾的關係。婆婆持續被迫負擔下一代、下下一代的照顧責任,卻被視為多餘的累贅;媳婦在婚姻、職場、育兒之間浮沉掙扎,但輕易就被社會屏除在外。

即使時間不斷往前,女性在社會與家庭所扮演的「角色」卻從未進化,也不會滅絕。金息的精采描寫有如一刀未剪的長鏡頭,逐一揭開婆媳間亙古的敵對,有如一則相互吞噬、剩者為王的警世寓言。

作者介紹:金息(김숨),1974年生於蔚山,大田大學社會福祉系畢業。她擅長描寫人物心理,關注議題深入社會,包括以「六月民主運動」為題的《L的運動鞋》;講述1937年的蘇聯「高麗人集體流配」事件的《漂泊之地》,更榮獲第51屆「東仁文學獎」。其他作品有《我美麗的罪人》、《水》、《丟掉那隻黃狗》等。

長篇小說《最後一個人》,是韓國第一部以「慰安婦」議題為主軸的長篇小說。她歷時2年,研究了300多條受害者證言,詳細縝密之程度猶如「紀錄片式小說」。2018年再以滿洲慰安所的15歲少女為主角,發表小說《流逝的信》。

《女人與她們進化的天敵》是於《現代文學》雜誌連載創作的長篇小說,以生物世界為隱喻,精準描寫出女性困境與婆媳關係,讓此書榮獲2013年現代文學獎、2014年大山文學獎、韓國文化藝術委員會評選「2013年優秀文學」、韓國文化出版振興院「2013年本月之書」等獎項。

搶先試閱:〈寄生性蚤蠅〉

「應該活得跟別人一樣,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就算不能比別人體面,至少也不能比別人差吧?」

「到底別人活得是有多好……」

「您的生活閱歷比我多,應該比我更了解吧。」

「嗯,但就算讓我活得體面,恐怕也做不到……」女人笑了笑。

「您是在嘲笑我嗎?」

「我嘲笑誰了?」

「我……」

「總之,只有人類才能做出那種事……」女人自顧自地轉移了話題。「那麼多物種中,放棄繁殖的只有人類……在多達三百萬的物種中……」

整天待在家裡做家事、帶孩子的女人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她不動聲色地聽著。

「三百萬也只是百分之十……除了人類……在妳和我生活的這個地球上……還有三千萬個物種……」

她也知道地球上存在很多物種,但不是三千,而是三千萬,這個數字令她吃驚。更何況這個數字是從患有口乾症的女人嘴裡說出來,更覺得非比尋常。

「人類卻以為自己是地球上唯一的物種……話說回來,我一直在等呢。」

「等?等什麼?」

「第二胎……」

「第二胎?」

「妳不是懷了第二胎嗎?」

女人的態度十分認真,根本不像在試探。難道女人看她天天在家,誤以為她懷孕了?但這是不可能的。她都離職四個月了,其間一次害喜也沒有。懷�^秀時,她因為害喜吃了多少苦,女人是知道的。

「懷什麼第二胎?」

「快臨盆了吧?雖然沒計算天數……但感覺快到時候了……」

這不是在無中生有嗎?聽到女人一本正經的一席話,她嚇得楞住了。女人該不會是在問四年前那次意外懷孕吧?那次之後,她都有認真避孕。雖然後來有打算再生一個孩子給�^秀作伴,但始終沒有成功。她慢慢領悟到在懷孕這件事上,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對女人而言,懷孕就和食品的保存期限一樣,存在著適孕年齡。

「我在等……」

「等什麼?」

「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等什麼?等孩子出生啊……」

她啞口無言。

「我一手帶大�^秀,等妳生了老二,也給我帶……我不帶,誰帶啊!」

她多希望女人是得了失智症,才在那裡胡說八道。但她知道不可能,女人的每一句話都耐人尋味。

「您在說什麼?我哪有懷孕。」

女人沒有放過試圖敷衍了事的她。

「妳只要把孩子生下來……帶孩子的事就交給我……我會教孩子講話、走路……帶孩子的事都交給我……」

「您不知道……我墮胎的事?」她說出這句話時,嘴裡就像在嚼一塊生肉。「您有什麼能力?您能一直把孩子養到大學畢業嗎?您知道現在光是養�^秀一個,每個月就要花多少錢嗎?」

「妳只要生下來……」女人固執地說。

「我不是說了,孩子拿掉了。」她下意識地提高嗓音。

女人無力地笑笑,嘆了口氣。「只要懷上,我就生了。只要懷上……」

「不是多生就是好事。」

「再怎麼說,那也不是人該幹的事……」

她這才明白女人到底想說什麼。女人明知四年前她懷了孕,也知道她私下拿掉了孩子,卻一直裝作不知道。四年後的今天,女人突然提起這件事,是想讓她難堪。想到婆婆表面上任勞任怨,連內衣褲也幫自己洗,內心卻一直在嘲笑自己,她感到不寒而慄。女人把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甚至擅自評斷。即使發現媳婦瞞著自己拿掉孩子,女人依然不動聲色,一如既往地做著該做的事。想到這,她甚至對女人心生敬畏。

「人類之所以比其他動物高等,不正是因為在生育這件事上有判斷和控制的能力嗎?」她抑制住湧上胸口的羞愧之情,反駁道。

即使墮胎是自己的選擇,但每次想起這件事,她都會感受到罪惡感、不捨和羞愧,甚至還會埋怨不得不做出這種選擇的自己。

「妳是不知道才這麼說……」

「我不知道什麼?」

「妳不知道在寸草不生、沒有一滴水的沙漠,昆蟲為了繁殖下一代付出了多少努力……生活在如同火坑般高溫沙漠裡的昆蟲……」

怎麼能用微不足道的昆蟲,而且還是沙漠裡的昆蟲和高等動物人類做比較呢?

「只有人類輕視繁殖,做出那種事……」

說得也是,除了人類,再沒有動物能控制繁殖,因為動物根本不會去思考避孕這件事,也只有使用雙手的人類可以熟練地進行墮胎這種高難度的手術。她看過關於野生動物的紀錄片,知道動物非常重視繁殖後代。即使在寸草不生的惡劣條件下,動物也會努力尋找配偶,繁衍後代。很多昆蟲和魚還會把繁殖視為終極目標,在目標達成後,毫無留戀地消亡。

「您不知道嗎?有理論認為,人口的急遽增長會成為全球災難。工業革命之後,迅速增加的人口因為第一、二次世界大戰才得以控制,高麗葬也是控制人口的一種方法。動物可以根據食物鏈和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來控制數量,但人類毫無對策。」

她脫口而出的這番話,是把網路上看到的內容東拼西湊。她想說服女人,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做出違背道德的選擇,然而對於當時的自己,這已經是最佳的選擇了。也許是覺得再辯解下去只會令自己更卑微,她最後閉上了嘴。

「沙漠裡有一種昆蟲,叫寄生性蚤蠅……」

女人用沉浸在回憶中的聲音喃喃說道。她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昆蟲,猜想可能是蒼蠅中的一種吧。

「到了螞蟻產卵期,寄生性蚤蠅就會成群結隊地飛來……把卵產於螞蟻的頭部……蚤蠅的卵化為蛹……發育為成蟲後……螞蟻的頭就會脫落……死掉……」

她聽著女人輕聲細語地描述如同浮現在眼前的畫面,感到脊背發涼。

「您見過嗎?見過螞蟻的頭……和身體分家嗎?」

「見過……」

「……?」7

「在沙漠……蚤蠅的成蟲從螞蟻的頭裡慢慢地爬出來,鑽進沙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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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是我賴以成功、建立自尊的載體,但同時也擁有一切毀滅我的工具
圖/大家出版
書名:《核心崩解》

內容簡介:大腦是我賴以成功、建立自尊的載體,但同時也擁有一切毀滅我的工具。

她擁有牛津、耶魯雙學位,在法學院執教。但她還有另一個身分:思覺失調患者。作者艾倫・薩克斯第一次感覺自己正在「崩解」,是八歲。記憶中,她的覺知變得模糊搖晃;她感覺自己像一座沙堡,當潮水退去,自我也隨著沙粒滑落而分崩離析。高中時期,她首次聽見路旁成排的房屋對她說話,在她腦中植入「你很邪惡」的意念,從此這些意念便不時造訪。到了大學,思覺失調前驅期的跡象開始顯現,她因自我照護功能衰退而不再注重衛生與外表,不過她渾然不覺。此時,各式各樣的症狀其實已紛沓而來,包括幻聽幻覺,伴隨著恐慌與大規模的妄想。當她畢業後遠赴牛津研究古哲學,那些栩栩如生的幻象也一路跟著飄洋過海,去到英國──最後,在牛津的第一學期,她便因為強烈的自殺意念,進入了牛津大學瓦恩佛醫院精神病房。而這只是開始。

在沒有妄想、生活也可堪繼續的日子,薩克斯從未放棄過學術,甚至不可思議地以極佳的論文表現從牛津畢業,轉戰耶魯研讀法律。不過,嚴重發作時,她即便打開書本也不知其意,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好,只能終日無法克制地前後搖晃身體,讓精神病意念在她的腦中任意馳騁。這樣的狀態,在她人生最精華的數十年中不時發作。在斷續出入精神病房,以及與治療師密集會診之間,薩克斯最終取得了耶魯法學院的學位,後來甚至在南加大獲得終身教職。這些對常人而言都已經是無與倫比的成就,對她來說更屬不易。從表面看來,她是主流定義下的傑出女性,在學術界成就斐然,獲獎無數。但沒人知道,無論在眾人豔羨的榮耀下,或在深夜苦讀時,她都必須與自己大腦中強烈的幻覺及命令搏鬥,而這樣的搏鬥終將持續一生。

在耶魯法學院時期,薩克斯曾遇過把拘束與隔離視為有效治療手段的醫師,甚至用網子將她全身捆縛;即使在神智清醒的狀態下,她不經意的玩笑話也會招致被拘束的慘痛後果。她親身體驗了病房中的階級生態──表現出權力者認定的正常,是精障者荒謬卻有效的自保之道。這也埋下了她後來鑽研精障者的法律問題、投入相關維權工作的種子。

思覺失調症不僅是疾病,也是一個深櫃,出櫃者並不多,出櫃而又有幸與之共存者,更為罕見,薩克斯是少數之一。有感於大眾對思覺失調症的歧視極深,甚至醫療專業者也難以不受刻板印象左右,早年她對自己的病情十分保密。她曾因劇烈頭痛去急診,但院方得知她的病史時,直接判定她是精神病發作,直到重新檢查,才發現是致死率很高的蜘蛛膜下腔出血。她的法學院學生也曾在不知情的狀態下表示,不可能聘請服用抗精神病藥物的律師。

在薩克斯的前半生,守住祕密並學習偽裝是她最核心的信念,也加重了她的病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不是每件事都可以靠意志力征服。腦部疾病的力量超出個人所能控制,每一次的正面對決,都讓靈魂與大腦再次遭受不可逆的重擊,而祕密也帶來汙名。思覺失調,以及因隱瞞病況而帶來的強烈孤獨,成了她人生的基調,但書中不止一次流露出她對愛與連結的強大渴求。在摯友與伴侶眼中,她的病確實棘手,但她溫暖而善良,是共有的人性將他們連結在一起,而非精神疾病。

本書是作者跟思覺失調症奮戰的紀錄,在這部極其難得而精采的回憶錄中,患者現身說法,不再只是專業治療者看似中立的代言,也不僅只有醫學方面的洞見。薩克斯細數從小到大的種種妄想與意念,對照出自己的思覺失調症在不同階段的症狀發展,以及她身為病患的心路歷程、她得到的社群支持與醫療協助、她面臨的汙名與挑戰。

時至今日,無論是公眾或精神醫療專業人士,許多人仍認為思覺失調患者不可能擁有專業學位以及具有挑戰性的工作,但薩克斯以自身為例,呈現出思覺失調症的複雜面向、比較英美兩地精神醫療體系的天壤之別,並點出無可抹滅的事實:當某些醫療手段其實是奠基於對患者的懼怕,「治療」自然也付之闕如。思覺失調症能治療甚至痊癒嗎?患者比起常人更容易有暴力行為嗎?這些問題是一般人所好奇的,患者與其周遭親友也同樣關切。但作者在本書中所揭露的已遠超出問題本身,她讓世人理解,在更適當的處遇下,患者其實有機會擁有更能發揮天賦的人生。

本書的價值無可比擬,因為作者以親身經歷告訴大眾:病人也是人,擁有「人」的權利。生命除了幽黯苦痛,仍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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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思覺失調症患者的第一手報導,讓世人目睹了活跳生鮮的聽幻覺、難以理解的怪誕思考導致的奇異行為、各種能力喪失的困境,如何衝擊身而為人的尊嚴、理性與生活。作者戴著思覺失調症的枷,掙扎在藥不藥的困境,在清明與混亂間徘徊;長期心理治療的進行,讓作者面對精神病症狀侵襲時得以自持;如何以「不說謊」的方式應對精神疾病汙名化的社會,一路走來滿是荊棘與砂礫。

很少有思覺失調症的患者能夠這麼清楚地描述自己所經驗過的精神病症狀,在努力維持良好現實接觸的同時,能對自身的精神疾病、精神障礙者相關的法律及精神分析等進行深刻的研究與反省。推薦給任何對思覺失調症有好奇、有困惑的人,非常值得閱讀的一本書。」

──黃聿斐(衛生福利部草屯療養院精神科醫師/臺灣司法精神醫學會理事)

作者介紹:艾倫・薩克斯(Elyn R. Saks),南加大古爾德法學院歐林・B・埃凡斯法律、精神醫學與行為科學講座教授。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醫學院精神醫學客座教授。薩克斯獲獎無數,包括2009年麥克阿瑟天才獎。她捐出全數獎金設立薩克斯精神衛生法律政策與倫理協會,投入精神疾患的維權工作。她是少數獲得高學術成就的思覺失調症患者,八歲時首次出現病徵,但直到她以馬歇爾學者身分至牛津大學就讀古代哲學碩士班時,才首度全面發作。如今除了教學與研究之外,她也致力為精神疾病患者發聲,高度關注精神醫療的法律問題。薩克斯曾在TED TALK上發表關於思覺失調症的演說,至今有近五百萬觀看人次。她目前與丈夫威爾居住在洛杉磯。

搶先試閱:〈一位教授與思覺失調症奮戰並共存的人生〉

我決定我要做出某種貢獻以回報那些如此照顧我的專業人士,也希望在這過程中我可以有機會幫助他人。我相信我能以一種醫院職員(或至少大部分職員)所無法理解的角度,去理解因精神障礙而住院的體驗─而從邏輯上來看,我想,這一點也會讓我成為好志工。

在利托摩醫院,我的工作主要是在活動區(Activities Unit),患者們(大部分是慢性精神病患)每天會來這裡打發時間。我在這裡帶的是運動與藝術團體,有時則只是單純坐在這裡,與患者靜靜地聊天。打從一開始,我跟患者相處時就沒有一絲緊張或焦慮。對我而言,身處在此、略盡綿薄之力好讓其他人的疾病重擔稍微減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有一位患者羅伯,他是一位身材矮小,渾身肌肉的男性,我一開始根本看不出他受到什麼疾患的影響。後來我才知道,在他來到利托摩醫院之前,曾經是倫敦傳說中的博德摩爾醫院(Broadmoor)的患者──博德摩爾醫院是英國的司法刑事精神病院,專門收治犯下刑案的精神障礙者。某一天白天,當我正在召集患者、要帶他們進市區走走時,羅伯向我走來,雙拳緊握,滿面通紅而怒氣沖沖,一邊嘟囔著些我無法辨識的話語,我只能猜想大概是某種語帶威脅的低吼。搞什麼鬼?我有點警戒,去問了醫院職員怎麼回事。

「喔,羅伯殺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他們漫不經心地說。「這就是為何他一開始會進博德摩爾。現在他好像剛訂婚不久,所以可能有點緊張放不開吧。」 所以原來不單單是這人瘋了──他還實際動手殺死過人。我不禁納悶,是否或許是因為我讓羅伯短暫地想起他的妻子。隔天,當想要跟我一起去市區走走的人只有羅伯一人時,我肚腹內有一種下沉感。他在生我的氣嗎?這個有殺害女性前科的人是否會對我造成某種危險,或許,他可能會被某種不可見的外力挑釁而殺害另一個人? 他全程的態度都很好,去程跟回程都是。在那一刻我真正認知到,無論我的立意多麽良善,我仍可能因為精神疾患之故而同時被汙名化,但也汙名化他人。

在病房的某天下午,一名患者亨利突然(且沒有明顯的外在挑釁徵兆)暴起,整個人跳到另一位患者身上,一面瘋狂大吼大叫。醫院職員與其他患者把他拉開現場,帶到病房中的另一區,讓他坐下來自我冷靜。過了一小時左右,一位醫師進來跟亨利坐在一起,靜靜地告訴他那樣的作為並不適當,日後不能再犯。亨利的違規行為並沒有招來懲罰,沒有蓄勢待發的壯漢護工準備做出什麼回應的處置,也沒有身體的拘束。沒有拘束衣,沒有皮帶把亨利綁在床上或椅子上。事實上,英國醫院極少使用任何類型的物理束具(即便時至今日,還是與絕大多數的美國精神病院形成尖銳對比), 而且已經持續兩百多年都沒這麼做了。除了一小部分極端案例外,在處理像亨利所造成的這類騷動時,英國醫院幾乎極少出現戲劇性的對應方式,頂多就是進行一段簡單、富有人性而清楚明白的對話,透過基本訊息解決該行為的不當之處,而非怪罪於患者已經受損的心智。

為了不讓患者把我當作某種權威形象──這樣說吧,「在病房櫃檯的另一端」──我通常會更加同理患者而非醫院職員。說實在的,有時我會覺得跟患者有某種詭異的競爭關係,我會暗自在心中衡量他們跟我究竟誰病得比較重。畢竟我每天都跟瓊斯太太會面,而且我還持續有精神病性的意念。可是我在此處自動運作如常,看來能完美控制自我,也全然符合在「外面」世界(也就是理智世界)運作的資格。沒錯,一部分的我為了可以成為照護者而感到驕傲,但另一部分的我則想要被人照護,就如同這裡的患者一般。他們的情緒與情感隨時隨地無處不在,而醫院則全然承受接納。另一方面,我則被期待要集中心神,進退有度,行為合規──無論我腦中的配樂如何跟我說我有多邪惡、可能帶來危害。每次我從醫院離開時,都覺得自己是個天大的假貨。

話說回來,我在醫院的工作盡心負責、表現優良,而我自己也從中獲得許多滿足感。埋首書堆或陷在自己腦中的世界這麼多年之後,能夠以這種方式與其他人產生連結,賦予了我的人生某種目的。我在從事某種有價值的工作,而我對此非常清楚。我所感受到的並非傲慢,而是自尊,就如同當年我不斷把記滿頂尖分數的成績單帶回家給父母看一般的自尊。當後來時間到了,我無可避免必須離開利托摩醫院的時候,患者們送了我一張自製的告別卡片,而且每個人都簽了名。其中許多人還寫了小紙條感謝我花時間陪伴他們。當晚,等我回到自己房間時,我把他們送我的卡片拿在手中翻來覆去,一次又一次地閱讀他們的字句,為了他們竟然為我書寫─而非我為他們書寫─而深感驚奇。

與瓊斯太太的分析會談進行進入第三年的中途,我突然注意到自己似乎出現某種疑病症狀(hypochondriac),這令我頗為沮喪。幾乎發生在我生理層面的一切狀況──小感冒,紙割傷,頭痛,腳趾磕傷──都會變成我深切擔憂的直接原因,我就醫的理由,可能讓我喪命的病症。某日,我正騎著自己的小機車,突然一輛汽車從前方切進來,導致我摔倒在路上,撞擊到頭部。我當時失去了意識,後來對我進行檢查的醫院堅持我必須留院觀察一晚。我因為頭部撞擊所可能造成的各種惡劣狀況(死亡,失憶,失去視力,腦傷,癲癇……)而感到無比緊張,但同時也(怪異地)因得以倖存而感到歡欣。整體來說,醫院的環境─那些氣味,聲響,在頭上永不熄滅的燈光,面容模糊且穿著制服的員工來來去去,使用只有他們聽得懂的術語相互交談──在在令我不安。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在其他事情發生之前,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嗯,這相當令人玩味,我想。如果我這麼怕死,或許意味著我不再想死了。或許意味著我實際上是想要活著,並看看接下來會如何。

——以上摘自《核心崩解:一位教授與思覺失調症奮戰並共存的人生》,

艾倫・薩克斯/著   黃致豪/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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