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每一個都是「我們的」孩子──文國士與家園的漂浪少年》
內容簡介:「為什麼大家都說我壞?我也很努力啊……」法院移送、社會局轉介,碎落的心來到安置機構療傷,重新學習長大。《走過愛的蠻荒》之後,TFT的國國老師與安置兒少的生命交會。十歲的孩子怒嗆:「我開車撞死你全家!」小孩扒著飯,不敢置信地問:「你確定每天都有得吃?」母親患思覺失調症的少年說:「國國,你想過自殺嗎……」家庭失能、學校放棄、工作被拒……這裡的每一個都是遭社會遺落的孩子。但我們每一雙手,都可以是接住他們、不再下墜的機會。
安置機構的孩子們,不安地警戒著,憤怒、冷漠、世故、討好……為了活著。他們還能期待嗎?期待有一天,好好地被愛著。被稱為「家園」的安置機構是什麼樣的地方?這裡是孤單飄零的孩子,第一次好好被愛的地方。
無論是觸法少年或由社會局轉送而來,他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亦無從學習如何好好地長大。文國士在此擔任生活輔導員,陪伴孩子們一起生活。但他不僅僅是陪伴。
雙親皆是精神病患,他從小被叫是「瘋子的小孩」,曾經滿懷羞恥與仇恨。當看著家園的孩子,彷彿對著過往的自己。他再明白不過,逞凶鬥狠或滿不在乎,都只是生存的武裝,他們的遍體鱗傷,其實多麼渴望被溫柔地撫觸。荒蕪的心,祈望著有愛來澆灌。
作者介紹:文國士,國國老師)最愛pink(粉紅色),喜歡擁抱,不說「我」而老愛講「人家∼」,頂個大光頭,大笑起來甚至有點三八。但是聊到陪伴弱勢家庭孩子,這份近乎信仰的理念,眼神變得嚴肅、深刻,有時他流淚、罵髒話(在心裡),更多時刻,他為了孩子微小的進步雀躍。爸媽都是精神病患,在療養院一見鍾情,婚後生下了他。
八歲以前與爸媽同住,但他倆最常出入的地方是國軍八一八醫院(現為三軍總醫院北投分院)、台北市立療養院(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的前身),遭電療、綑綁、隔離……直到他近八歲,爸媽都住進專門收容精神病友的榮總花蓮玉里分院,自此沒離開。
他由奶奶撫養長大,領低收入戶補助,住過育幼院,國中念了兩間學校。從高職重考上台北市立復興高中,輔仁大學英文系畢業,台北大學犯罪學研究所碩士。現為實踐大學家庭諮商與輔導碩士班研究生。
他是教育組織「為台灣而教」(Teach For Taiwan, TFT)第二屆教師,兩年的時間任教於屏東三地門鄉,海拔近九百公尺高的原鄉部落國小。
位於南投埔里的「陳綢兒少家園」是全台灣一百一十多間安置機構之一。他在此擔任生活輔導員,是老師、朋友,亦像父母,陪伴受安置的孩子們。
第一本著作《走過愛的蠻荒──撕掉羞恥印記,與溫柔同行的偏鄉教師》,寫下自己的成長經歷,由名導演王小棣團隊製作的「植劇場2」,改編拍成同名戲劇。楊力州導演監製的「怪咖系列」紀錄片,拍攝他的故事。另寫有繪本文字《一起走過愛的蠻荒──讓瞭解安撫恐懼,從思覺失調症體會被愛的失落與期盼》。
從小受盡譏諷和辱罵:「那個肖仔的小孩!」而今他說:「我要超越我的出生,活出自己的名字。」
搶先試閱:〈你一點都沒有比別人差──如何能撕去這些標籤?(阿虎)〉
我們選擇「相信」
這是我第一次在晚上接少年回家園,生輔組長宜鋒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座。
從台中放學回來的阿虎剛在我的正後方坐定,就開始劈里啪啦地大聲抱怨,傾洩在學校受的委屈。他說放學時,有一大群人在校門口聚眾準備鬥毆,他只是剛好在一旁抽菸,卻被教官盯上,認為他也是一夥的。
「我就跟教官說:『我只是在旁邊抽菸耶!干我屁事!』」阿虎氣鼓鼓地把幾個小時前對教官講的話重述一遍。差別只在我們選擇「相信」。
但教官也有好理由選擇不相信他。阿虎在學校裡雖然大錯沒有,可是小錯不斷,大概已被教官列為心頭的黑名單。我完全可以想像少年沒好氣地極力替自己辯護,但他的辯詞聽在早有定見的教官耳裡,卻成了毫無悔意地頂撞師長。
「教官對我說:『我看你是沒救了!我明天就叫你的保護官送你去感化!』」阿虎重現教官發出的威脅。話一出口,好像這威脅又在耳邊重現,他氣到炸裂。
聽阿虎發洩十多分鐘之後,我突然感覺想給他一點回饋。我解開安全帶,轉向阿虎,請他扮演教官,而我來扮演他。
我先召喚出火爆國國:「就跟你說我他媽的只是站在旁邊喔!」對阿虎連飆十幾秒後,接著說:「然後啊,你感受一下這種方式的……」喘口氣換個心情,我變身為誠懇老實版的國國:「教官,我知道是因為自己先前的表現不夠好,才讓你不相信我,這我可以理解,也覺得自己有點責任。同時,這次我真的沒有參與。」
原本想請阿虎說說這兩種表達給他什麼感覺,但是看他目瞪口呆,一時還回不了神的樣子,便想說緩一緩氣氛,也是換個方法與他分享我想到的事。於是,我用兩種不同的方式跟他說「我愛你」,一種是戀人般的綿綿細語,另一種是猥褻流口水的變態老頭……他笑了。
「看你笑,我就知道你懂了!很多時候,這種衝突不是『內容』的問題,而是『方式』需要調整。我們都相信你,也都知道你委屈,可是想想教官的立場和感受,你用嗆聲的方式跟他說,他就算想相信也難嘛!就像你剛剛演教官的時候,我對著你噴火,你應該也恨不得把我送感化吧!」
你一點都沒有比別人差
從剛來的暴走之徒,蛻變為如今的萬獸之王,看在一路陪伴阿虎的夥伴眼裡,真是覺得太不容易。
有一次我問阿虎,他怎麼看自己一路上的蛻變。他難得靦腆地說:「靠腰啊,講成這樣,我會不好意思啦!就慢慢大了,才比較會想啊。而且家園的老師那麼包容我、不放棄我,一直這樣白目下去,我都會看自己沒有了!」
每週一到週五,早上五點四十分之前,阿虎就得出門趕搭客運,不然無法準時抵達位於台中的學校。上完一整天的課後,他得在晚上七點前趕回埔里,不然飲料店的工作會遲到。每天深夜十一點多他下班回來後,對我來說都是掙扎,若不催促他趕緊洗澡、睡覺,怕他隔天起不來;但真催促他,心裡又過意不去,好像逼著他過機器人的生活一樣。
週末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去當水電學徒,這是他在學校能從丙級到乙級,考到一張又一張專業證照的關鍵。
一整個禮拜下來,阿虎真正能休息的時間,就只有週日晚上的短短幾個小時,還不能太晚睡,因為隔天清晨五點四十分得出門……
那天,我照常去客運站接放學的阿虎,看到在路旁等待的他,感覺得出他在學校又負氣了,深深的傷,直指要害。
我沒回家園,先載著他駛往虎頭山,那是少年們需要散心時,我們常去的地方。
車上,我們都沒開口,直到快到山頂的時候,阿虎壓抑下來的委屈終究炸了出來。他放聲大哭,眼神帶著恨意,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我把車停在路邊安全的地方,沒出聲,就只是陪著他,陪他對著埔里盆地咒罵,咒罵這個世界有時候太過無情與不公。那個當下,我無話可說。
當天深夜,在少年們一一睡去後,我試著把所思所感寫成一封信,放進他每天早上五點四十分出門時穿的大外套口袋裡。
親愛的阿虎:
坦白跟你說,我在你這個年紀,哪個同學要是在我面前嘴我的父母、說我是孤兒,我一定斷了線地往死裡打,所以我覺得我沒有資格指責你什麼。
然後如果哪個老師急著跟我說我當下應該如何如何理性、成熟地處理,我猜我在你這個年紀也只會回噴他:「我已經盡力了!你生在我的家庭、走我走過的路,再來跟我說要成熟、要理性!」
你的老師這次要你被帶回管教三天,我知道你覺得委屈、覺得不公平。明明被羞辱的是你。你為了出手打人付出代價的同時,對方居然隨口道個歉就安全下莊。
我們都知道一堆在矯正學校的少年也曾受過類似的委屈。被看不起、被貼標籤的是我們,因為被羞辱而打人的是我們。被帶回管教的是我們、被送感化的是我們,最後的最後,最有可能進到成人監獄的也是我們。
我猜想,學校的老師也有老師的限制。如果今天每個老師都只要帶十來位學生,我想老師可以處理得更公正。這一切都很不公平,但它很真實。學校不公平,在社會上也不公平。
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時該怎麼反應,我們之後再說。
我現在只想跟你說:你的家庭比別人辛苦,但你一點都沒有比別人差。哪個誰羞辱你,你當然可以生氣,你應該要感到憤怒。
但親愛的,我再說一次,你一點都沒有比別人差,記住這件事。
永遠為你傾倒的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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