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 下課鐘聲一響,彷彿有人踢翻了蜂窩似的,學生從四面八方蜂擁而出,校園突然爆出大量噪音,有說話聲和手機訊息聲,而我卻僵直站在校門外階梯最上方。 我爸靠在對街一棵大樹旁。 小時候通常是媽媽來接我放學,但偶爾爸爸會提早下班,給我驚喜。他不會在家長接送車陣中,他都走路來接我,雙手永遠像剛玩了手指畫的孩子一樣沾著墨水漬,而且他會說:「這麼好的天氣就該散散步。」即使是雨天他也這麼說。 然而對街那個人當然不是我爸,只是陽光透過樹枝,照在停下來喘息的慢跑者身上所形成的幻象。 我站在這裡,心情沉重。 沉重到眼前的階梯彷彿變成難以爬下的高山。沉重到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有力氣走漫漫長路回家。 走了十個街區後,我開始發抖。雖然有點早,但秋天確實來了。過去三個月彷彿不存在,因為以前每年夏天,我們家都有固定的行程。 我應該要和爸媽去海邊,一起看煙火,買仙女棒,挖貝殼。我應該要熬夜坐在前廊吃冰棒,媽媽在彈吉他,爸爸在畫畫。等他送我上床睡覺時,他會問我:「幾顆星?」 通常我會說九顆或十顆,但如果那一天我過得特別開心,就會說一萬顆星。 然而今年沒有煙火,沒有冰棒,沒有夏日玩樂,我的心像是漏掉沒過聖誕節一樣痛。 *** 放學時感到的沉重,在我踏進空蕩蕩的家時再次浮現。這個家的每個角落都是優雅的深色,光亮、整潔,每一件家具都經過刻意擺設,每個色彩都是經過專人搭配,這是我以前夢想中的家……可真的住進來又是另一回事。 我走進我的房間,地面是打過蠟的木地板,牆壁漆成駝色,還有高級家具,我的目光卻只看見唯一和房間格格不入的東西:放在床腳的鋼製行李箱。這是九歲那一年,爸媽買給我去夏令營用的。他們說我自己去夏令營很勇敢,但後來我太想家,連第一晚都撐不過去。 我把背包丟在地上,掀開行李箱厚重的蓋子,看著裡頭我愛的物品,心忍不住揪了一下。相簿、《水手艾利安》書籍,還有媽媽的綠色線圈筆記本。今天我沒有去碰那本筆記本,而是翻出我自己的,翻了幾頁,找到最後寫的那一頁。 過了幾個小時,我聽見車子開進車庫的聲音,便把筆放下。現在是八點,有時姨丈會更晚回來,如果他去其他城市見客戶,則根本不會回家。 我看著房門,門周圍透出走廊的光線,彷彿是通往其他地區的入口。我期待聽到他往樓上辦公室走去的聲音,因為即使他在家也是在工作。 然而我卻看見房門下方出現影子。 我閉上眼睛,但我沒辦法瞬間移動,沒辦法消失。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高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