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告訴我。」醫師很有耐心的問:「妳究竟『看到』了什麼?」
她閉上眼。雙手托著頭,頭不斷的擺動。
努力回想那一天的事。
「我……我……。」
狀似想辦法努力擠出一點什麼。
「慢慢來。」醫生說:「上星期當妳做了『那件事』,妳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她緊閉雙眼,滿臉懊喪。
「我……就是看不到。」她說:「我……什麼也看不到。」
醫生皺了眉頭。
「看不到?妳有兩隻眼睛,視力沒有問題……。」
「我知道,醫生。」她說:「但我就是『看不到』,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醫生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位特殊的女病人,陷入沉思。
思考著該怎麼寫眼前這份法院報告。
最後醫生還是寫出來了─—
「她的心,有一塊是盲的,看不見的。」醫生一字一字的打著:「她眼睛看見的,卻沒辦法傳達到大腦─—所以,從醫學角度來看,你可以說,從頭到尾,她是『看不到』的。」
∼ ∼ ∼
沒在騙你,她真的「看不到」。
電梯開了,她走進電梯。
馬上自己走到電梯最裡面,也不按住電梯門,她老公跟在後面,搬著好幾箱的重物。
老公正在進電梯門,電梯關了,「喀」一大聲,被夾個正著!
「好痛!你怎麼不按住啦!」她老公痛喊。
她沉默不語。
電梯到了家的樓層,她老公繼續抬著幾箱的東西,搖搖晃晃的走出電梯門。
她跟在老公後面。
老公一個不小心,掉出了一小包餅乾。
果然,她仍然「沒看到」。
所以,她並沒有撿起那個餅乾,而是就這樣一腳「踩」過去了!
她老公知道,她不可能沒看到,因為那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如此響亮。
但,她就是真的「看不到」。
她老公一邊清理地上被她踩扁的餅乾包,一邊搖頭,嘆了一口氣。
那口氣好像是在嘆道,唉,又能怎樣呢?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看不到」的人,你跟她講了一百次,她就是看不到。
不過,她並不是什麼都看不到。
一進家門,她馬上就「看到」了桌上地上亂丟的雜物──
「喂!」她大吼,指著桌上和地上:「這包餅乾是誰吃的?衣服是誰亂丟的?」
兩個小孩馬上跑過來,哥哥收起他的衣服,弟弟收起他的餅乾。
她老公彷彿趁她突然「恢復」了視覺,趕緊跟她提醒:
「那這樣,媽媽妳也要收一下旁邊那個吃剩的口香糖盒,還有收一下妳自己亂丟的衣服……。」她老公說:「妳都只看到其他人亂丟東西,都沒有『看到』妳『自己』的東西。」
但,這個提醒無效。
因為,她就是「看不到」。
「你為什麼莫名其妙一回家就要拿我開刀啊?」她說:「我是哪裡惹你了嗎?」
老公再嘆了一口氣。
然後,老公看到小弟弟正在喝著糖水飲料,孩子你的體重已經過重,今天已經喝了一罐,不要再喝了,經常喝這種飲料,會愈來愈胖……。
小弟弟還沒聽到,她眼睛已經先睜得圓圓的,「駁斥」了她老公。
「照你這樣說,全天下這麼多人買這飲料,不就全天下都變胖了?」她說。
她老公又搖了搖頭。
突然,「啪!」
她老公趕快過去一看,發現是小哥哥插電竟然整個充電器燒掉了,還飄出一股燒焦氣味,於是老公趕快又多嘴提醒──
「嗯,這個是便宜的劣質充電器,可能造成失火,盡量不要用了。」
說著說著把它丟了。
她又生氣了。
「不要聽你爸爸亂講,」她說:「倩倩阿姨和秀萍阿姨她們都用這個牌子,但是,她們家從來都沒有失火過!」
她老公無言了。
這時候,小哥哥要出門。
「爸爸,可以帶我去嗎?」小哥哥問。
她跑來了。
「不不不,你不准帶哥哥去!」她說:「他已經這麼大了,不必帶了,你太寵驕他了。」
「那,媽媽妳可以帶我去嗎?」小哥哥改口。
「你要我帶你去嗎?」她竟說:「好,我帶你去!」
留下不解的她老公,真的是被她「看不到」給徹底懾服了。
到了晚上,小弟弟太小了,不敢自己睡覺,立刻被她阻止。
「已經不睡嬰兒床了,睡覺還要大人陪?」她說。
「媽媽,那妳陪我!」小弟弟稚嫩的聲音說:「我最喜歡媽媽了!」
果然,她說:「好吧。」
他傻眼的,看著這一切。
她的「看不到」,不只看不到東西,也看不到「道理」。
或許,更看不到「感情」,感覺上,她每天的生活,好像只為了自己,她其他什麼也看不到,尤其看不到還仰賴她悉心照顧的兩個稚子,不知道他們上一餐到底有沒有吃東西,也看不到孩子們到底喜歡玩什麼。
這樣長期的「看不到」,好像註定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發生在不久的將來。
∼ ∼ ∼
沒錯,「事故」就這麼簡單的發生了──
這事故,本來只是兩個小男孩因為闖紅燈所發生的意外車禍,警察的筆錄,主要在詢問這個媽媽為什麼沒有「看」到那是紅燈。
「我沒看到!我就是沒看到!」媽媽說。
隔天,報紙上都以「媽媽眼睛盲,帶兩個稚子闖紅燈遭輾」為頭條。
沒想到,隔了一天,有人提供了一個關鍵影片,原來,不是這麼單純─—
那天,媽媽帶著兩兄弟過馬路,哥哥牽弟弟。首先這就很奇怪了,媽媽怎麼會放心讓這麼小的哥哥,牽著這麼小的小弟弟?
哥哥走到一半,放掉了弟弟的手,媽媽渾然不覺,繼續拉著哥哥過馬路,留下弟弟自己一人,站在路中間。
弟弟傻傻的看著慢慢走遠的媽媽和哥哥,他顯然根本不知道這是危險的馬路。
直到「砰」一聲,他被車子輾過。
這則影片被點擊幾千萬次,輿論嘩然。
「我沒看到!」媽媽仍堅持:「我什麼都沒看到。」
心碎的大眾,慢慢再找尋更多的資料。
幾天後,竟然又有另一則影片,另一個角度。
看到弟弟被車輾過,媽媽仍沒看到,反而是哥哥看到,甩掉媽媽的手,看著弟弟。
但,媽媽仍然沒看到,仍在繼續往前走!
然而,已經停下來看他弟弟的小哥哥,不幸也被另一輛疾駛的車子給撞倒!
從頭到尾,那個媽媽,似乎頭也不回──只顧自己左右車輛,完全不看後面的兩個小男孩。
這部影片再次加強了清晰度,被放慢,同樣的也被點擊幾千萬次。
民眾的情緒沸騰了!
這個媽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帶兩個稚子闖紅燈,竟然還不注意看自己的孩子在哪裡,自己過自己的馬路。
「我沒看到!」媽媽仍堅持:「從頭到尾我都沒看到!」
「你怎麼可能沒看到?這是你自己做的事,你竟然沒看到?」
但,這個媽媽堅持「沒看到」,也就是說,她主張,她是在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過馬路的。
到底她有沒有看到?顯然非常重要,因為這是有罪和無罪之間的差異。現在,只能經過精神鑑定,才知道這個媽媽的問題在哪裡,於是在法警的層層戒護下她被送到這家醫院。
醫生問了又問,看了又看,給了一個診斷:「這媽媽,得了『心盲症』。」
心盲,就是眼睛看得到,但大腦感受不到,所以,等於是「看不到」。
醫生這樣診斷,雖然大家仍無法接受這媽媽的所作所為,但在法律上,這個媽媽的確是可以「脫罪」了。
無罪,所以當庭釋放。
「妳可以走了!」法警解除她手上的手銬。
她拖著蹣跚的腳步,沮喪的表情,好像蒼老了十歲,慢慢的走出法院。
場外實在集結了太多的媒體攝影機,她每走一步,都有記者高聲問她問題。
問題都不是很友善─—
「你這樣負責任嗎?」
「害了自己小孩,還可以無罪,你過得去嗎?」
「妳家兩個孩子有妳這個媽媽,真是倒八輩子霉,妳怎麼看?」
「影片都已經照得很清楚了,妳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傻子,對嗎?」
這個媽媽,始終沒有發言,慢慢的往前擠動。
這時候,有一個人,從群眾之中,發出很大的聲音。
「請問,那一天,這兩個孩子到底是哪裡『不乖』啊?可以說明一下嗎?」
這個問題是所有問題中最離題的,不過,竟然成功的讓她停下了腳步。
她對著那個問話的記者,微微的笑了。
「看來,只有這位記者,真的養過小孩。」她說:「小朋友長這麼大了,連個馬路都不敢過,慢吞吞的,以後要怎麼騎車,要怎麼開車?」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
安靜了至少20秒。
大家還沒有搞清楚這位媽媽與眾不同的特殊「邏輯思維」,已經發現,講完這句之後,這個媽媽剛才沮喪的表情好像都不見了,眼睛亮起來,瞬間年輕10歲。
還補上一句。
「聽有瞴?」她說:「這種小孩,就是要『教』!」
最後一個字「教」,她以台語說出,那個「尬」字好像斧頭一樣切在所有記者的麥克風裡。
她果然是個「心盲」的人,顯然「看不到」她現在還在被攝影鏡頭照著。
還有那些正ON著的實況轉播車、那些還站在旁邊法警警員,她全部通通都「看不到」。
記者們一陣嘩然!
七嘴八舌的問起她了──
「所以妳根本不是看不到,妳是刻意在教小孩過馬路啊!」
「教小孩過馬路,需要用闖紅燈來教嗎?」
「妳根本就看得到嘛!看得到小孩不乖,看得到還故意讓他們撞車來處罰他們!」
法院中跑了幾名員警,在她準備上車前,就當場再給她掛上了手銬。
「太太,」員警說:「看來妳整個過馬路的過程都有『看到』,而且是『蓄意』的,請和我們回來了。」
這時候,她才知道。
天啊,醫生說得對!
她果然有嚴重的「心盲症」!
她看不見這些邏輯。看不見這世界是怎麼運作的,甚至看不見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家裡可以由她決定,但世界並無法隨便她怎麼樣就怎麼樣,看不到,注定就是會發生「憾事」─—但,現在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以上的奇怪故事告訴我們,有些人的眼睛裡就只有自己,滿眼睛都只放得下對自己有益的事,他們不是不對你好,而是他們根本沒有「看到你」。
這時候,和他們說「道理」,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他們根本「看不到」,所以,也不會給你一個該有的公平正義。
這種人,一直存在你身邊。
所以,這種自大又自私的人,到底應該怎麼應付呢?
這次應該學到一個真理了──
和他們好好講道理,不如找個機會,挖個洞,給他們跳!
他們肯定會上當的。
因為,他們實在太自大又自私,真的什麼「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