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起床了!」外婆厲聲大喊,將鴨絨被一把掀起。 早上的空氣凍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跳下床的我還睡眼惺忪,外婆就將床單拉平塞好,抖了抖鴨絨被,拍了拍枕頭,將棉被完美的平鋪在床上。 她站在我面前,兩手插腰、皺著眉頭,像一隻黑色的大山怪。 「孩子,別呆站在那裡!今天要做的事可多著!」 外婆將我的衣服剝光,朝我沖冷水,再將我抹乾,幫我套上昨天穿的衣服。她抽出兩件寬大的套頭羊毛衣,再拿出一條黑色圍巾,在我脖子上裹了三圈,包得我幾乎窒息。我敢說我的眼珠都凸出來了。 她看著我禿半邊的頭,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說:「晚點再來想辦法,動物還在等我們照顧。」 昨天下的雪已經半融,外頭寒冷潮溼,但是當外婆打開穀倉的門,暖和的空氣和動物的溫馨甜味撲面而來。穀倉裡有兩隻毛色金黃的母牛,希爾妲和布洛珊、一隻褐色的驢子李維,以及身形龐大、正在幫十四隻粉紅小豬餵奶的母豬普蘭蒂。母雞和鵝奔來跑去,怎麼數也數不清總共幾隻。還有一隻叫亨利的火雞,塊頭和茶葉箱一樣巨大。 我砰咚砰咚走在外婆後頭,外婆要我穿的木鞋很重,走起路來遲緩笨拙。我沒穿過木鞋,在哥本哈根都穿皮靴,鞋頭很尖、鞋跟小巧,用長絲帶繫住、很漂亮的那種,很輕,穿著也可以蹦蹦跳跳。但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就像找了兩塊木頭,在木頭上各挖一個洞後踩在裡面。真的,雖然雙腳都能保持乾燥溫暖,但我總覺得自己砰咚叩咚、腳步蹣跚走進穀倉的路上,隨時可能摔個四腳朝天。 外婆也穿著木鞋,但她腳步輕盈、活動自如。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 我在豬圈旁停下來,朝一窩小豬微笑。 「孩子,別太興奮,」外婆提醒我:「牠們是養在農莊的動物,不是寵物。到了秋天要賣掉一半,耶誕節前再吃掉剩下一半。」 驢子聽了大為不滿。牠將雙耳向後平貼、咧嘴齜牙,還翻白眼,就跟外婆一樣!牠生氣的高聲嘶叫,外婆大踏步走到牠身邊揪牠的耳朵。 「李維你這壞脾氣的老糊塗蛋!」她大喊:「等秋天一到,頭一個把你賣了!」 不過我可以從外婆的語氣,還有李維甩著尾巴輕啃她屁股的樣子看出來,她不是認真的。 在外婆指揮之下,我在穀倉裡忙得團團轉:餵飼料,鏟糞鏟草,刷洗清理,推著手推車搬運東西。我清掉幾坨大到可以把整個人淹沒的糞便時,被自己的木鞋絆倒,一頭栽進驢欄裡,差點在糞堆裡滅頂。外婆要我用門邊那桶水把弄髒的臉洗乾淨。雖然感覺得到耳朵裡還有驢糞,但是水那麼冰,不是絕對必要,我真的不想再往臉上潑水。 等外婆擠好牛奶,刮起浮到最上面的乳脂形成的鮮奶油,我已經筋疲力盡。我的肚子咕嚕作響,聲音大到能把閣樓裡的小精靈全都嚇跑。外婆在飼料槽裡倒了一桶已經刮去乳脂的牛奶:「普蘭蒂,把牛奶喝完!」 普蘭蒂溫馴的哼哧幾聲,就開始大口喝牛奶。牠不是不聽話的野蠻人。 我探頭伸過豬圈欄杆,小聲跟牠說:「好孩子,要全部喝光光,還有最後別忘了謝謝外婆給妳美好的一餐。妳不會想挨外婆打的。」 普蘭蒂抬起頭,發出齁齁聲向我道謝。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小麥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