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案發地點,岸邊聚集了不少人,有拿竹竿在水裡撈的,有扯開喉嚨大聲叫的,有嗚咽哭泣的,也有焦急眺望的。 看到我們來了,他們把希望移到我們身上,你一句、我一句的搶著說明。簡而言之,就是:一群小孩到埤塘邊玩水,其中兩個失足掉下去,到現在還沒有起來。再講白一點就是:除非奇蹟出現,否則我們的任務,就是把他們的遺體找出來。
搜尋行動展開後,我們有的划橡皮艇,有的穿潛水衣,全心全力在水裡打撈。由於埤塘的面積不小,學長還特地回報隊上,要求加派人手過來增援。
我的游泳技術還不錯,學長要我穿潛水衣,在水裡搜尋。這也是我當上消防隊員以來,第一次出這種勤務,老實說,獨自泡在冰涼的水裡找遺體,心裡不是有點毛毛的而已,而是非常、格外、十分害怕的!
我拿著一支鐵鉤子,每前進幾步,就往水裡鉤一鉤;每前進幾步,就用腳在水裡左右探尋。這樣搜尋了好一陣子,我的體力有點不支了,於是先上岸休息。
岸邊,落水小孩的家人有的焚燒紙錢,有的掛起小孩的衣服,「阿龍啊!回來喔!」、「小華啊!回來喔!」的哭叫著,場面很哀戚,聽得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沒等到體力恢復,我便再度下水搜尋。
忽然,「找到了、找到了!」的聲音傳來。我轉頭一看,另一個穿潛水衣的學長果然找到一個小孩,正把他推上橡皮艇。
看到這情形,我精神一振,立刻低頭仔細搜尋。
我一邊搜尋,一邊在心裡默念:「小朋友,我是消防隊哥哥,我來救你了,你要和我合作,趕快讓我找到你喔!」
念著念著,鉤著鉤著,摸索著,忽然一陣冷風吹來,冷得我直打哆嗦──大熱天的,竟然會吹冷風,是不是很邪門?
就在這時候,我手上的鉤子好像鉤到什麼了,重重的,沉沉的。我使勁把鉤子往上提,然後側著身,憋著氣,伸手到水裡抓。才碰到鉤子上的東西,我就心知肚明──找到孩子了。
用力提出來後,我的身子震了一下,頭髮幾乎豎起來──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兩隻圓圓的大眼,直盯著我看,那模樣好像在對我說:「哥哥,救我!」
我沉住氣,喊了一聲「找到了!」等學長把橡皮艇划過來,將小孩推上去,然後獨自走向岸邊。我差點走不上岸,因為我的雙腿是軟的。
一個像阿嬤的老婦人,看到被我找到的那個孩子,立刻呼天搶地的哭號著:「我的孫哪!我的孫哪!」
看到老婦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我覺得好心酸。
每個戲水的人都覺得自己不會出事,偏偏每年溺水的人卻這麼多,真想叫這些愛在危險地區戲水的人來現場看一看,或許,他們就不會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想到老婦人哭泣的臉龐,還有被我撈起的那個孩子,雖然知道機會很渺茫,我還是希望他能活過來!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忍不住想著,小孩不小心掉落埤塘,我們拚命去搜尋是應該的,但這些家長難道不知道埤塘附近很危險,不該放任小孩在那裡玩嗎?還有那些颱風天硬要去登山、去海邊玩,玩出意外的人,卻要我們消防隊員冒死去搜救。這樣公平嗎?搜救人員的命就不是命嗎?今天,是我又難過又不平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