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ABC(美國生的華裔)討論東方文化,ABC總是對東方人的「多禮」,很有意見。
他們很看不慣,東方人明明「想要」,卻拚命的搖手、搖手、搖手說不要,一邊搖手,一邊心中巴不得對方給他。
「好假。」他們認為。
但,我回來台灣後,卻發現「假」這個字,少不得!
多禮不怪,少禮,大多數人不怪,但有些人就是會說話──
我舉兩個例,首先是「上菜篇」。
菜慢慢的端上餐桌了。
「你們可以先吃囉!」聲音從廚房傳過來。
我卻沒有夾。
「你在等什麼?都已經說要吃了!」
「我們是現代人,說開動,就是開動了。」
「不跟你拐彎抹角,你太『假』了!」
太假了?
聽在心裡,想起ABC的話,我開始動起筷子。
吃著吃著,突然,另一個人剛好從廚房閃出來,沒聽到剛才的對話,卻看到我已經低頭在享用?二話不說怒罵出來,差點轟破腦頂。
「你還沒有來幫忙端菜就在吃了?」
「你還沒叫別人來吃就在吃了?」
「別人都還沒有動你就先挖走一塊了?」
都怪我沒有繼續「假」下去,我學到了。
另一個例,是「探病篇」。
「不要來看我!」病人客氣的說:「來看我也沒用。」
「平常也沒在看,人家生病才要去看。」他笑說:「生病的時候不想被打擾啦。」
「上次已經跟你講過了!不必去!」他堅持:「要我講多少次?你很『假』耶!」
好,也對,聽病人的話,將自己想探病的關心,不斷的往深層壓下去,內心留著愧疚。
不料,幾個月後,另一個沒聽過以上對話的人,突然間閃出來告訴你:
「每次生病,從來沒去看過他。」
「每次你都沒有去看。」
「都已經幾個月了,你現在才要來看啊?」
一句句酸溜溜,直通脊骨,我一嘆,都怪我沒有繼續「假」下去,「假」得不夠徹底。
禮,平常它擺在那邊,好像家法,很少會有人動用。但有心人卻可以有意無意的將它拿來當鞭子,無心人,也因為不一樣的價值觀,也容易因為看不慣你的價值觀,就給你冠上「缺禮」的大帽子。
我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並不適應台灣這裡的生活方式,但有時候,我會繼續提醒自己──
堅持假到底,才會是面面俱到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