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香味,溫暖的氣氛,加上歌聲與歡笑聲, 這就是圍爐,是泰順想念了二十多年的情景。
短暫的父母親情與夫妻情緣,
甚至連孩子也如同過客,泰順的遺憾很深;
病榻旁,慈濟家人陪伴著他,身苦,心不苦……
「我已經有二十多年不曾圍爐了!」臉上漾著靦腆的笑容,參雜著幾許的無奈與感慨,泰順對著在除夕前三天,帶來豐盛年菜與他圍爐的志工說。
不讓泰順有感慨的機會,志工們在用餐時播放著慈濟歌曲,與他閒話家常,不斷地幫他夾菜,餐後還與他合唱老歌、比手語,希望能帶給他一個快樂幸福年。
親緣薄如紙
泰順出生於一九七一年,父母在他小時候離婚,他跟隨父親生活,母親另組家庭後不再聯繫往來;而父親在泰順十二、三歲時便撒手人寰,留下他獨自生活。泰順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也育有一子,但是離婚之後由前妻撫養孩子,從此了無音訊。
薄如紙張的父母親情與夫妻情緣,甚至連孩子也如同生命過客,這些是泰順最不願提起的事情,也是他心中永遠的傷痛。
九年前泰順罹患鼻咽癌,以化療及電療控制病情;二○一三年六月,他感覺背部疼痛,以為是工作時刮傷便自行敷藥,後來傷口化膿且出現異味,才前往就醫;診斷得知癌細胞擴散至背部脊椎,且傷口已經破裂,手術會有風險。
泰順生病後無法工作,失去收入來源,鄰長幫他募款並提報給慈濟;七月二日,志工來到醫院探視,先給予急難補助,並持續關懷。
雖然醫師對泰順的病情表示不樂觀,但是他有堅強的意志力,積極尋求治療。八月中旬他前往另一間醫院求診,醫師立刻安排住院。緊接著,幾乎每隔一週就接受一次手術──筋膜切除、四根肋骨切除、惡性胸壁切除、清創、微血管游離瓣及死骨切除、肌肉移植、末梢血管移植與修補……兩個月間大大小小九次手術,泰順已經無法負荷,進入加護病房密切觀察。
泰順飽受病魔摧殘,又看到臨床都有親人探望,自己卻是孤單一人,心情跌入谷底;因此在志工來訪時,他如同見到親人般,拉住志工的手忍不住哭了出來……
熱粥暖胸口
在加護病房待了十天,泰順的狀況趨於穩定;轉至普通病房後,志工探訪時看到他頭髮長了,便幫忙剪頭髮和指甲。在他再一次接受複雜的清創手術後,志工得知他從住院以來不曾洗澡,於是帶來盥洗用具,並用塑膠袋將背部傷口包住之後幫他清洗。泰順洗完澡後,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容光煥發,直說:「好舒服。」
從八月十六日住院到十月七日,泰順終於出院;房東得知他這五十多天都在醫院療治,深怕他會發生意外,於是請他另外找房子;尋覓多日,終於在臺中大雅區找到住處,十月底由志工幫忙搬遷。
雖說是搬家,但是泰順的家具不多,一個櫃子、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自己做的垃圾桶,就是全部家當;來到新住處,兩位師兄與他合力組裝桌子,將物品各就各位。
志工廖惠圻告訴泰順:「之前常常一起去醫院看你的張美珠師姊,今天有事不能來,冬天即將到來,她託我帶了一床羽絨被送給你。」廖惠圻並準備了兩顆蘋果、兩個柿子及一個平安燈,祝福他搬家後平平安安、事事如意。志工王宜縈買了一個蛋糕,張登源師兄帶了自己研磨的咖啡沖泡,屋內頓時充滿了咖啡的香味。
對於志工的幫忙,泰順紅著臉,語帶哽咽地說:「除了感謝,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著泰順就要掉下眼淚,志工急忙安撫他說:「只要你往後平安順利,將來有機會你也可以幫忙別人,作個手心向下的人。」
隔月,泰順又接受手術,在病房、加護病房、手術檯之間來來回回幾次,心情也因此起起落落。不過,這一路因為有師兄師姊陪伴,他不再怨天尤人,也比較能以平常心看待病情。
有天晚上,志工準備了鹹稀飯,還有蛋糕、鳳梨酥和水果來探望;泰順說,開刀後味覺大概減少七八分,但是他覺得手中這碗熱熱的稀飯很好吃。
志工曾將證嚴上人所作《生死皆自在》一書贈予他,他看過之後,說以後想要捐贈大體供醫學院學生做研究,麻煩志工將同意書帶來。
他感慨地說:「住在加護病房的時候,旁邊有四、五位病患戴著氧氣罩很痛苦。我知道身體只是個軀殼,怨嘆也沒有用,希望在最後階段,身體能發揮一點功能,對別人有幫助;也希望醫學生利用我的身體找出病源,讓下位病患得到妥善治療。」
重溫團圓飯
泰順住院時,廖惠圻告訴他,二○一四年臺中大雅區的照顧戶歲末圍爐時間是元月十九日,「我們是一家人,所以要回來跟我們一起圍爐。」他點頭答應。
出院後,泰順沒有忘記這個約定,也期盼著歲末圍爐的到來;無奈,醫師安排元月十六日做肺部清創手術。一次又一次,移皮又植肉,泰順看著自己身上已無一處完整肌膚,想要放棄手術,但是廖惠圻在電話中告訴他:「就連一隻螞蟻都會想要生命,更何況是人;請你不要放棄,接受醫師的安排。等你出院時,我們到你家圍爐。」
除夕前三天,志工們準備了火鍋及多種菜餚、水果,一同與泰順吃團圓飯。聽到泰順說,他從十三歲就獨自生活,二十多年來不曾與家人圍爐,志工們心中充滿不捨。
寒流即將來襲,陳麗雪師姊貼心地準備一件黑色外套送給泰順,「穿穿看!」他馬上試穿,外套如同訂做一般,非常合身,讓志工們讚不絕口。蘇萬益師兄開玩笑說:「你不要穿上去就捨不得脫喔!」陳麗雪說:「見你騎機車時穿得薄薄的,這一件很適合你。」
溫暖的氣氛,加上歌聲與歡笑聲,這就是圍爐,這就是一家人;泰順的心情,從滿臉的笑容中表露無遺……
給自己機會
這段時間,泰順受盡病苦,為了延續生命,不斷接受清創手術、移皮植洞;每次傷口疼痛,需藉助安眠藥才能入睡,他也因此在昏沈中騎車外出跌倒,撞傷額頭。一連串的打擊,讓他失去求生意志而服藥輕生,所幸並沒造成遺憾。
廖惠圻斥責他,自殺是愚癡逃避的行為,凡事要深思慎行才不後悔,「你身上的苦,我們沒辦法幫忙承擔,但心�的苦說出來,心就能放下,千萬不要再有輕生念頭。」
泰順聞言如孩子般哭泣,說:「我對不起大家,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志工深知泰順在多舛的人生旅途中跌跌撞撞,心�很苦,也為他不捨鼻酸。
志工的不離不棄,感動了泰順,他也發願要參加社區志工見習課;志工很開心,請購制服與他結緣,並邀請他參加讀書會共修,到環保站做環保,轉移對病痛的注意力。
志工邀約泰順參與安養院關懷活動,靦腆害羞的個性讓他卻步,志工鼓勵他:「可輕輕幫長者按摩……」想不到安養院的阿嬤誇讚他:「力道夠,很舒服!」讓他好感動,想不到自己能有付出的機會、能給人快樂;志工也欣慰,泰順能翻轉手心助人,真的很難得。
去年六月一日,他再度接受肺癌部分清創手術,傷口難以癒合,一直滲水,於是醫師由左大腿植皮填補傷口,再插引流管;他幽默地說,經歷大小手術已數十次了,「這無大礙啦!只希望能在六月八日能準時參加志工課。」
那一天,他如願參加課程;隊輔是長期用心陪伴他的蘇萬益師兄,特別為他安排舒適的座位;因傷口滲液有異味,志工擔心是否感染,利用午休帶他去急診換藥,讓他倍覺感動。
想家的歲月
七月時,志工邀約泰順一起到案家幫忙粉刷油漆,他傳簡訊表示身體不適,無法到達。師兄急忙前往關切,敲門許久未回應,只得找來房東開門,只見泰順睡得昏昏沈沈,背部傷口血水已滲透衣服。
待泰順醒轉後,志工帶他去醫院換藥;原來他因傷口痛楚心情低落,與同事小酌貪杯被臨檢,吊銷駕照及扣押機車,必須服刑兩個月又二十天。
十一月中旬出獄後,泰順因傷勢嚴重,住進醫院開刀切除肺部部分組織。志工探視時,送他證嚴上人書籍《年年三好三願》。他看了之後說,這本書讓他看到自己不會口說好話、心想好意、腳走好路。
志工鼓勵他,只要願意,他就是生命的勇者,能將自己克服病苦的歷程現身說法,鼓勵病友走出陰霾,讓他們更有活下去的勇氣。
二○一五年元月十日,抗癌成功的臺中慈濟醫院江俊廷醫師受志工邀請,專程來關懷泰順;互動中相談甚歡,江醫師關心他的病情,他笑說:「全身只剩下排泄功能正常,其他皆不好!」話語一出,讓大家笑聲連連,笑�夾帶著些許傷感。
泰順感動地說:「自己何德何能,讓江醫師親自來探望,真的很歡喜。」翌日,他即跟著志工去關懷獨居長輩,他說此行讓他彷彿回到小時候和爸爸在一起的情境,讓人難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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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順的癌細胞已擴散全身,胸腔又有一顆腫瘤,持續接受治療中;疼痛難熬時,依賴醫師開的處方嗎啡來止痛。曾經,志工問泰順有什麼心願;他說,二十幾歲時找過媽媽,但媽媽不願意見他,很希望還有機會再見媽媽一面。
泰順的生命磨難,是他此生的重要課題,而志工一路「旁聽」,也體悟證嚴上人叮嚀「生命無常、把握當下、分秒不空過」的意義。在志工心目中,泰順真的很勇敢,於是更用心呵護他內心善的種子萌芽。他在慈濟家人陪伴中,把握當下參與志工活動,他豁達地說:「來就接受,不去想太多了。」
完整內容請見《慈濟月刊》58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