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地球氣候變遷、世界人口爆炸,民以食為天的農業重回新時代的顯學產業之列,在農業技術相對發達的台灣,不少尋求突破苦悶城市職涯的青年們,開始願意回到自然的懷抱,並不是重蹈過去看天吃飯的被動,而是希望結合知識、勞力與政策,主動創闢出一條天地人合一的生計新猷。
意欲發展農業文創化的阿志(化名),便是其中一名佼佼者,三少四壯的年紀,貨真價實地靠一兩分薄田,闖蕩成如今腰纏千萬貫的富有花農。乍聽他的營收,我十分佩服年收千萬這個數字,但了解他的成本結構後,則令我陷入另一番沉思。他的主營項目是香水百合之類的球莖花卉,每年千萬營收的背後,扣除人工、地租、肥料等支出,還必須付出相當高昂的價格去向荷蘭購買最新的球莖品種,否則採收出來的花材將很難受到市場青睞,以至於台灣不少球根花農,皆是這個花卉王國的佃農之一,其超過三分之一的收益都落入某幾家荷蘭花卉球根貿易商的囊袋中。
眾所周知荷蘭的成功即是透過民間自發的集約經營,在自動化與規模化的基礎上,運用密集的資本、技術和投資,以精準的市場概念,不斷研發各色種源培育的原創專利,成功地將零散式的園藝農業,行銷成為一個全球化的高附加價值產業。如此一來,這個面積比台灣大不了五千平方公里、天然條件也不見特別優越的低地國家,其花卉產業的年均產值卻比台灣硬生生多了數十倍有餘。
然而,我認為台灣不僅欠缺荷蘭式健全高效的國際型產業價值鏈,我們更加欠缺的,其實是一股「原生創新」的根本精神,以及對於「原生創新」的保護尊重。因為一條成功的產業鏈、一款新色的百合球莖、一個新發想的漫畫人物或是一件剛發表的藝術作品,在「原生創新」的階段皆如一同,都需要經歷一段曲折漫長的創作調適過程,以及可能不見天日的投資付出,才有機會出現在世人的眼界之中。
顯而易見,原生創新的孤獨煎熬,似乎不太符合台灣目前的主流價值觀,例如,最近在台灣各地村落興起一波波山寨彩繪風,吸引了眾多觀光客前來拍照打卡,也創造出短期的有利商機。但弔詭的是,這些彩繪圖案從日本的「海賊王」到迪士尼的「冰雪奇緣」,絲毫不見台灣自身的文化痕跡,連民宿也流行變身為藍白希臘與歐式莊園,除了侵犯著作權的道德問題,更駭人聽聞的是,有人竟認為這是台灣文創觀光的多元呈現!
對成功文創作品的山寨抄襲或是IP改編,當然都是輕鬆愉快的短線捷徑,卻恰恰顯示了我們對自身文化的無知輕蔑,何況一味擅使別人原生創意的成就來生財,也決定了我們只能被定位在那些巨型產業鏈的末端,從事代工、代銷、加盟、仿效等微利環節。
無論農業,還是文創,我相信它們都具備潛力成為台灣的明星產業,只是「與人問魚,不如授己以漁」,我們需要更多「原生創新」的投入,才能以高附加價值,提升台灣產業的真實高度,在日新月異的世界競爭裡做個大地主,而不自甘於當個小佃農。
(作者為亞太文化創意產業協會創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