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飯局,姐妹們都相當期待。
因為,我們的朋友小芳,今天會多帶一個伴。
她的男友。
第一次見到這男人,我們並不喜悅,反而磨拳擦掌,氣忿難平,因為這是小芳每次聚會都會和我們說的、她那位已經交往了10年,劈腿無數次,分分合合,整天混網咖,工作不穩,情緒不穩,人生沒有一樣有救的爛軟男一枚。
一開始,我也是被另一個朋友帶來這聚會,才認識小芳。
朋友剛認識,不太熟,那個距離感,很快就可以被小芳給打破。小芳總能帶來關於她那個爛軟男男友的話題,每次小芳形容著那男人,大家就會跟著她「罵」,同仇敵愾,吃一頓飯,就變成無話不聊的好姐妹了。
相約下一次見面,變成固定每星期見一次面、吃一次飯,每次約出來,第一句話都是關心──小芳妳那個男友有沒有新的狀況?
就這樣過了好幾次,大家聽多了小芳男友的故事,都很生氣。
都想幫小芳出一口氣。
於是,要小芳約她的男友出來。
這個爛軟男怎麼可能赴約?成天在家遊手好閒,卻不關心小芳的他,可能也是擋不過小芳硬凹硬要,這次,真的要來了!
今晚真是重要。
今晚真令人期待!
「今晚,我當場就要給大家親眼看看這男人的可惡之處,」小芳事前就交待過:「我在問他問題的時候,妳們都不要插嘴喔!」
曾經參加過聚會的所有姐妹,今晚都到齊,沒有一個不到,因為,今天一定要好好的看看小芳這個可惡的男友的「廬山真面目」。
這時候,餐廳門開,一位男子往我們這個方向走過來,看來,這就是小芳的男友了。
果然,是一位看起來粗里粗氣的傢伙,身材走樣,不修編幅,眼神歪斜,雖然看起來挺為和氣,也和我們姐妹們打了一個該打的招呼,但,看起來就不是那種亮眼的人。
這樣的組合經常見到,畢竟,10年前,或許小芳和那男的還在學校,這男友或許曾經是學長,還沒發福,小芳也還沒蛻變成現在光鮮亮麗的女人樣……。
「親愛的,聽說別人男朋友都會幫我夾菜,你都不會耶,來啦,幫我夾嘛。」
那個男人愣了一下。
他仍保持著有禮貌但有距離的笑容,但他沒有動作。
我們心想,好歹也做個樣子嘛,這樣女友怎麼下台階。
就這樣,我們繼續吃著飯。
今天吃飯的氣氛特別奇怪,因為「當事人」就在現場,我們不能聊小芳的男友有多壞,突然間好像不知道要聊什麼了。
「親愛的,上次說好的新年假期,你要訂嗎?你答應我的喔,這邊這麼多人見證……。」
那個男子,仍然沒有回應。
他微笑著,也不想接話。
我們心想,這種男人,最恐怖了,不表露心跡,冷得像根冰棒。
「親愛的,你為什麼都不回答,這樣人家很尷尬耶。」
這男子仍然微笑著。
這時候,我們反而覺得陰森,這男人是不會講話嗎?能夠這樣「撐」著還繼續微笑的,真是奇怪的男人,這時候的氣氛真的很怪。
「親愛的,那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我們再一起聚會,這次我們自己帶自己的菜過來……。」
突然間,那個男的突然打斷了小芳的話。
「不行啊。」
全桌嘩然。
果然,這男的是一個壞人。
這麼明快的就一句「不行」。
「不行,NO。」那個男的說。
小芳顯然不甩她男友。
「沒關係,我說可以就可以,」小芳逕自的說:「來來來,阿芬,你明天可以帶一道菜嗎?倩倩,你可以帶點心吧?」
我們表情尷尬,但都點點頭。
「娟妳就帶飲料就好了,我們到妳家對吧,小吳可以嗎?」她繼續在問。
所有人都點頭OK。
這時候,只見那男人,臉部有點扭曲。
我們在想,他終於要爆發了是吧?
這時候,男人又陷入了某一種奇怪的表情。
我們在想,他終於要發瘋了是吧?
都不講話,只是微笑,這樣忍下去,再怎麼厲害,也一定會發瘋的。
就讓他發瘋吧,讓我們姐妹一起看看小芳這個男友到底是怎樣的真面目。
不過,那男的並沒有爆發或發瘋,他平緩了下來,然後說了一句話。
「妳有約。不行去。」那男的說。
顯然是在對小芳說話。
「什麼?」小芳隨便一應,似乎沒想搭理她男友。
對啊,什麼有約。
這男的在講什麼啊。
「妳有約,妳有約,你記得嗎?」那男的重覆著說。
我們開始瞪著這男的了。
他到底要說什麼?
你可以說「人話」嗎?
「什麼約什麼的?」小芳反唇相譏:「我們明天就是不見不散,姐妹們,妳們說好不好哇?」
我們再次點點頭。
比剛剛點頭得更用力了。
那男的,一付再也忍不住的樣子。
他的臉實在的扭曲。
大家等著看這男的好戲。
我們有一個朋友已經自己用手將自己嘴巴摀起來。
男的,終於大聲的說話──
「姐,你還記得,妳要去看醫生嗎?」
看醫生?
姐?
突然間,小芳的眼神變了。
她驚訝不已,好像想起什麼。
接著,小芳像是喪了氣的皮球。
或許,如果故事只是停在五分鐘前,我們不會再繼續問太多。
然後,我們也絕對不會知道,小芳要看的那個醫生並不是普通的門診,而是治療極度重度問題的精神科醫生。
而我們也不會知道,背後更大的秘密──原來小芳口中的那個男友,從來都不存在。
而今天顯然也不是第一次,這可憐的小芳,必須找來她的親弟弟來冒充一位不存在的男友。
一場又一場,一次又一次,這個弟弟充當她的男友,讓所有朋友知道她有多可憐。
當我們目送那個弟弟,送著他姐姐慢慢的步向停車處,我們都說:「好羨慕」。
有一天我們如果失智了,還會有人這樣的照顧,真好。
大家心裡想,回家一定要好好告誡自己的男友,告訴他們這個感人的故事,要他們好好的,對自己好一點──
已經很好了?
不,還要再好一點。
因為我們,都沒有精神病,所以,要再好一點點!
這故事告訴我們,無論男女,「抱怨」的確是最容易拉近和朋友的距離。當一個人對你抱怨他親密的另一半,你會馬上覺得,對方將你當最好的朋友,瞬間「拉近了」距離。
但,這個喜歡抱怨的人,也因此自己掉進了走不出來的循環,他會想辦法一直去將對方推到極限(push to the limit),直到,那個人真的說「NO」了,他/她才罷手。
但他罷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拿著那個剛剛收到的、很明確證據的「NO」,拿出去昭告天下,證明這個NO是真的。
當沒有一個「NO」,他只好憑空捏造。
以抱怨來交朋友的人,容易親近也容易「被他害」。
要小心。
(圖片來源:Steenslag link)